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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真将案上醒木一拍,这却是嫏嬛女学的规矩,课堂上可以出言问询讨论,但若是先生拍下醒木,即是要求安静,这时候需屏气静息,不可再说话扰乱课堂。
堂下静了下来,赵朴真看了下诸位眼光灼灼的女学生们,声音清晰,神情却冷漠里带着傲然:“诸位,贵妃身子有恙,今日由我来给大家讲《春秋》,我先讲,大家听不懂的先按下不表,等我说完,大家有疑问的再问。”
她的神情带着居高临下的矜持和冷淡,已经开始讲起来,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一页书,只是熟极而流,娓娓而谈,众女学生被她这种理所应当的高傲镇住,居然真的沉默着听她讲完了课。
尽管最挑剔的学生,以再严苛的态度,也没有人挑出了错来。
李正聿轻轻对李知珉道:“阿娘讲得真好。”
李知珉抬眼看着讲台上的赵朴真,想起了她曾经出来与宋霑斗背书的样子,在这纤细柔弱的身子里,是何等的一副傲骨呢?
于是后头有女学生在窃窃私语:“是找了谁操刀写的讲义背下来的吧?”
“背了许久吧哈哈,一会儿是不是也安排几位女学生问安排好的问题啊。”
“我看杨穗那几个村姑多半就是,平日里总说德妃怎么仁厚的,一会儿肯定是她们提问,呵呵。”
“叫谢秋闲抢先提问去。”
“肯定早安排提问的人了,轮得着咱们的人吗?”
李正聿看向李知珉,他贵为太子,进宫之前也是在应家严密保护下的,第一次直白地面对这种世俗的恶意揣测和尖酸刻薄的言语攻击,眼圈已经发红了,身子也微微发抖,李知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
台上赵朴真却啪的一下拍了下醒木:“好了,大家可有问题?”
一位少女站了起来,这却是个江南长相,细眉杏眼,皮肤白皙,她下巴微扬,昂然问道:“学生谢秋闲有疑问,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著春秋,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却问问先生,贬天子此处为何解?可是孔子不尊天子?”
这问题却极刁钻了,明知道对方是皇妃,却拿这贬天子来做文章,若是一个解答不好,传到皇上耳中,轻则不喜,重则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就出来了。
而谢如穗更是故意未说这话的出处,却是故意考这先生能不能听出来,若是连这问题的出处都说不出来,那可就丢脸了。
赵朴真道:“太史公此言,乃是为作史书作范,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以为天下仪表。
孔子一生,从‘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到‘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再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礼乐崩坏,于是他于史书中褒贬天子,反而是要成就‘王道’,复兴周礼,振兴教化,成就他心目中的‘东周’,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因此恰恰相反,孔子并非不尊天子,‘吾道一以从之’,他是最希望为一位和周天子一般贤明的天子效劳的。”
谢秋闲看她娓娓而谈,并没有被她问住,反而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微微哑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去,卡了一会儿才苍白无力地继续问:“那究竟如何才算得上是明君呢。”
赵朴真微微一笑:“从史书上看,承天命于宇厦将倾,一统天下,励精图治的君主,即为明君,而从百姓的眼里来看,则‘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
谢秋闲也想不出什么继续考问,正踌躇着。
却有个相貌平平的女学生站了起来,问道:“娘娘,学生杨穗,出身贫寒,举家供我来女学读书,乃是因为家里无子,希望我能给家里闯一条路子。
然而如今天下破败,莫要说女子科举,便是男子科举,也是名存实亡。
寒门根本也不可能从科举晋身,平民老百姓根本没办法承担孩子读书的费用,也没有人能教孩子认字。
旁的不说,只说今年新皇登基,开了恩科,中举的几乎仍然都是世家高门子弟,昨天是崔家卢家,明天是王家谢家,来来去去不过都是五姓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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