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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太太长了颗寻常妇人的脑袋,她没有丈夫和儿女那样缜密的心思,所以宿大学士把里头的利害告诉她时,她除了眨巴眼睛,什么也干不了。
光要闺女,不要爹妈,是怕将来外戚干政?她寻思了半晌,怪来怪去只怪宿寓今不安分,当初要是没和简郡王那派勾结,也没有今天这么多的波折。
她怨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总说党争,党争这东西不就是你们这些人弄出来的吗?打从一开始就踏踏实实做你的学问,何至于闹得今天这样,还连累了妞儿。”
宿寓今被她呛得恼火,“都像你似的眼皮子浅!
皇后大行那会儿左昭仪正得宠,她儿子比太子年长,又是皇长子,将来是谁家天下,你瞧不出来么?既然他们有心拉拢,你不识抬举,刑部尚书房有邻就是榜样!
离老爷子出事儿才几年光景,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样的浩劫,要是再来一回,谁经受得住?只是我千算万算,算错了太子,他是皇后的娇儿子,本以为恭皇后一去他无依无傍,太子的宝座也坐不了几天,没想到他愣是稳住了,连左昭仪那个唾手可得的后位也叫他拖延了八年。
咱们家要是还和十年前一样,任人攥在手里把玩,那什么也不去想,横竖就是当奴才的命。
现如今我在内阁,星海拿捏着枢密院,星河也揽住了控戎司一半的权。
宿家旁支呢,在朝为官的不老少,早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处境了……”
一旁的星海听得忐忑,这是数家珍,数得几乎要拆台了。
他忙站起来,父母中间打圆场,劝他爹别动怒,又告慰母亲,“儿子知道您心里记挂妞儿,明儿就是冬至了,各处都预备过节,宫里的规矩也松散。
我抽个空上玄德门一趟,瞧瞧能不能见她一面,要是她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
宿太太的手绢都快被眼泪浸湿了,听儿子这么说,终于有了舒心模样。
“到底你周到,干脆递牌子得了,昨儿出了这样的事,要见人也师出有名。”
星海诺诺点头,从家里出来,走到外头才大松一口气。
楼越亭在阶下候着,朝大门里看了眼,“吵起来了?”
星海苦笑了下,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拉过缰绳道:“先上衙门一趟,下半晌再去北宫门递牌子。
家里太太不放心,叫我去瞧瞧星河,也不知能不能见着面……”
楼越亭脸上神色忡忡,“她人在宫里,够也够不着,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星海不言声,偏头瞧他,知道他们小时候情意重,本来还指着做一家人呢,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太子爷帮衬着,昨晚上闹到皇上跟前去了。”
他抖抖缰绳,驱马前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主儿……”
他哼笑,“不简单。”
楼越亭低下头没再说话,其中的复杂他知道,星河的难处他也知道。
毕竟是擎小儿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的星河人嫌狗不待见,但她进宫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显见寂寞,还是有些想她的。
后来他参军自请戍边,一去就是七八年,回过头来盘算,记忆里好像除了她,就没别的女孩子了。
他待她的心,和星海差不多,妹妹似的。
不过十年后乍然重逢,记忆里那个脸上挂着坏笑的丫头不见了,转而堆砌出一位挺拔决断,威严不可小觑的女官,那刻的心情,真有些一言难尽。
马蹄笃笃,往衙门里去。
枢密院作为大胤最高的军事机构,鼎盛时期几乎总揽全国的兵力调度。
后来皇权集中,逐渐被分解成了五军,星海掌中军和西北三军,枢密使霍焰是皇亲,统领东南两军和皇城周围所有禁军。
所以枢密院名义上还存在,但衙门另设,算是各自为政了。
星海办事的地方搬入了中军都督府,离简郡王的府邸不算太远,又因为彼此在公务上也有牵扯,走动起来不需要避人耳目。
预料之中的,他进门时,简郡王已经在衙门里等着他了。
铁血的衙门,也有趣致的地方,就像控戎司里种着银杏,中军都督府里有一株石榴。
大冬天的,树叶早落光了,但那石榴树自小就细致修剪,长了多年后像衙门里的武将们一样,筋骨虬结,颇为雄壮。
悬根露爪的树下,站着一位锦衣的郡王,毕竟皇族血胤,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势,即便是隔三差五相见,每回也还是暗觉扎眼。
简郡王霍青鸾,要论长相亦是方正齐楚的君子人模样。
其实皇权斗争中,没有好与坏之分,人人都为站上山巅,不再受人钳制,活得更好更洒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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