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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春夏两相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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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背脊一瞬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你在说什么?”她试探着开口。

    完颜亶托腮望向七娘,一双眸子天真又明细。像个孩子,像个好学子!

    “谢七先生果真姓谢吧。”他道,“是汴京人士。”

    七娘紧握上桌角,默然不语。

    因着完颜宗廷给她的身份,金人皆以为她的汉学造诣是因着长居宋地,又在宋地长大的完颜宗廷身边。

    可完颜亶知道不是。

    月余的朝夕相对,读书论文,他再清楚不过。

    眼前的女子,若非书香氏族的家学渊源,耳濡目染,断不可能在这个年纪便有如此造诣。

    还有那分汉人世家的气度,是掩不住,也学不来的。

    此前她说自己汉名姓谢,完颜亶连日思索,已猜出几分。

    大宋还有几个谢家?

    而她排行第七,谢七娘,那可是入过大宋太学的小娘子!当年好大名声!

    况且,她文风本有太学之气。种种迹象,再错不了了!

    完颜亶看七娘一眼,接着道:

    “先生家学深厚,是汴京谢氏之后,谢七娘子,谢蓼。”

    谢七娘子!

    谢蓼!

    七娘紧咬着牙。

    自来金国,她是多想听人这般唤她。可此时听来,心却猛地悬起,没个着落。

    完颜亶又道:

    “不知学生所言对不对?”

    七娘深吸一口气,再争辩搪塞,也是挨不过了。

    完颜亶既知她身份,却并未直接告与金主,而是同七娘摊牌。看来,他并不想要她的命,而是,留了商量的余地。

    七娘缓了缓心神,方道:

    “你何时知晓的?”

    完颜亶咬着笔,抬眼望天,道:

    “近来朝夕相对,渐渐也就猜到了。”

    他又转头与七娘相对:

    “不过先生别怕,阿亶不会告诉旁人的!”

    “条件呢?”七娘不敢放松。

    一时间,书房安静得可怕,落根针亦能闻见。

    “什么条件?”完颜亶一脸茫然。

    七娘笑了笑。

    这孩子心细如尘,聪敏非常,这会子跟她装傻呢?

    七娘道:

    “你替我隐瞒,我不想欠人情。故而,我们可以谈一谈。”

    话音刚落,她又有些窘迫。

    眼前之人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自己年已十八,却这般正经地与他谈条件。

    这场面,好生怪异!

    可这个孩子,她不能掉以轻心。

    谁知,完颜亶竟哈哈笑起来。他捂着肚子,前仰后合。

    “谢七先生,”他笑道,“你这般正色的模样,真有趣!”

    七娘面色一僵。

    黄毛小子,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也敢打趣她!

    七娘看他一眼,不苟言笑:

    “你什么意思?”

    完颜亶又笑了一阵,方才收住。眼下的神情,又不像个孩子了,还隐有几分威严。

    他道:

    “去皇叔那处参先生一本,对我又没甚好处。”

    七娘愣然。

    完颜亶接着道:

    “先生如今带我念书,你死了,阿亶跟谁学去?”

    这句话,又像是孩子的撒娇了。

    不待七娘答话,他又伸出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只听他道:

    “不过,据靖康年的记载,先生应是于谢府殉节而亡。”

    他又看向七娘,上下打量一番,点头笑道:

    “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七娘蹙眉望着他,并不言语。

    这算什么后福?

    流落敌国,沦为完颜宗廷侧妃,如今还给这狡猾的金人小子做先生!

    七娘一时火气上来,许久未发的贵女脾气倒显露了半分。

    “小子!”她厉色道,“少跟我贫嘴!好歹我比你多吃几年饭,多念几年书。谁教你不阴不阳地说话?有话直说!”

    被她一吼,完颜亶却有些委屈。

    他撇撇嘴:

    “谢七先生说不好,那阿亶日后不这般说话了。先生莫要生气,阿亶认真改文,做个好学生。”

    话音刚落,完颜亶咧嘴一笑,又执笔伏案。

    似乎方才说的,不过是寻常小事,不足挂齿。

    可七娘却心头悬悬,久久不能平静。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光景,屋中安静至极。七娘的目光不曾离开完颜亶,也毫不避讳地审视打量。

    这孩子究竟想要作甚?

    他的言语模棱两可,似天真,又似心机深沉。

    七娘懊恼又不安。学问之上,她早可以独当一面。可人情世故,终究还是逊人一筹。

    她一咬牙,也罢!自己想不透,问总要问清楚。不明不白地担心,算怎么回事?

    刚要开口,迎上的却是完颜亶一张笑脸。

    他举着修改后誊抄的文章,只道:

    “已修改过。先生掌个眼?”

    七娘眼下哪还有心思看文章?

    她一把夺过,正色对他:

    “你同我讲我的身份,究竟是何用意?”

    完颜亶一愣,转而又笑起来:

    “谢七先生还在揪心此事?”

    他摇摇头,亦换了正色:

    “先生莫要多心,阿亶讲出来,确无恶意。咱们师徒一场,阿亶希望以诚相待。”

    七娘一时语塞。

    完颜亶又道:

    “若说有甚私心……唯一的,也只是让先生有所顾虑,不会丢下阿亶不管。”

    丢下他不管?

    甚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

    “眼下,韩世忠大军压境,胜负难料。谢七先生的文才,阿亶与金国上下都是见识过的。如此人才,宋军定会想要将你抢回吧?听闻,随军有位姓陈的参军。阿亶知道先生在汴京的故事,他是先生的先生吧?那更知道先生的能耐了!”

    七娘倒吸一口气。

    这孩子小小年纪,惊看得这般透彻。

    七娘在金国扬名,一来是为保汉学文脉;二来,是为摆脱完颜宗廷的控制。

    而三来,声名鹊起之人,总是更容易引宋军注意,也更有理由向金人讨要迎回。即便来的不是酿哥哥,她也同样有归国的机会。

    不过,那不要紧。

    因为酿哥哥真的来了。

    七娘看向完颜亶,对他以没甚好隐瞒的,索性讲清楚。

    她道:

    “陈参军的确是最想迎我归国之人。但并非因着我的能耐,也并非因着师徒之分。”

    “那是什么?”完颜亶不解。

    七娘沉了沉气息,心头忽来一阵酸楚,眼圈霎时猩红。

    “阿亶,”她叹道,“他是我夫君。”

    完颜亶瞳孔放大,显得难以置信。

    他虽年幼机敏,对于男女之情,大抵还是不大懂。但他明白,“夫妻”二字,是重于旁的关联的。

    完颜亶试探地看向七娘:

    “那……先生是想要归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