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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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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一路出了府衙,登上门口的一辆马车。就在千寻掀起门帘的瞬间,她再次看见了府衙外站着的宋南陵。他始终直直地看着这边,眼中竟闪过了茫然地神色。

    千寻看着他的眼睛,微微蹙眉,一侧身挡住了坐在车里的赵清商。便是这样一个动作,反倒让宋南陵迈步走了过来。

    赵清商自车中问道:“小苏,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来了。”千寻转眼再不看宋南陵,一边答着赵清商的话,一边掀开门帘钻入车里。与此同时,车夫一扬鞭,马车便驶了起来,很快便将宋南陵甩在了衙门口的人群中。

    马车里,千寻挨着赵清商坐定,伸手拉过他的手腕,一边给他号着脉,一边叹道:“没想到那崔佑竟这般给你面子,你没来前,我都以为今天是走不了了。”

    赵清商却道:“来的原该是梁侯,你在他府上,竟也能叫那崔佑带走了,如此这般,你便不觉得心寒么?”

    一旁周枫听了这话,方要开口,却听千寻淡淡一笑,道:“崔佑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他若来了,反倒中了崔佑的圈套。”

    赵清商闻言,心中却没来由的起了些怒意。若今日他不来,千寻被崔佑扣下,那无论李随豫是不是回来要人,崔佑都不会放。崔佑背后的是天子,梁侯的身份在天子面前便是一文不值。到时候,千寻在牢中必会受尽刑讯,直到屈打成招。若她自行逃脱了,便正好留了借口让崔佑名正言顺地向高裕侯府动手。她是聪明人,自然想得到这一点,若她一心要保梁侯,那进了这府衙的打牢,恐怕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区区一个梁侯,真的值得她这么做么?

    千寻轻轻松开他的手腕,道:“周枫给你的凝雪漱玉丹,你记得服用。”说着,千寻脑中闪过昨夜风雪中的那个黑影,漫天的剑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突然,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她面色变得煞白,却硬生生的将那口血咽了下去,血气翻滚叫她难受得厉害,不自觉闭上了眼微微蹙眉。

    这下,车里的三人都看出了她的异样,周枫微微变色,正要伸手去扶她。可偏偏千寻立刻便睁开了眼,带了些笑意,向着赵清商歉然道:“昨日那人功夫甚高,我追不上他,叫他把剑带走了。”

    周枫闻言,立刻转头看向了赵清商,眼中竟带了些不满,却听赵清商道:“小苏,剑的事你不必挂怀。”

    千寻立刻摆了摆手,她竭力带着笑,面色却很是难看。“本想劝你弃了那要人命的剑,如今却觉得,兴许要将事情查明白,还真要将剑找回来。莫说你觉得那剑欠你个答案,我也这般觉得。我不知道你还会在梁州留多久,但我需要些时间,你等我,等我将剑找回来,到时候,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马车奔驰得飞快,街边的叫卖声才响起,就被远远地甩开。寒风吹动窗帘,若隐若现地透着繁华的街景。周枫却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要去掀那马车的门帘,却被小伍侧身挡住。

    周枫回头,看着赵清商,终是说道:“世子殿下,不可再走了!你若要出城,还请将苏姑娘放下车。”

    赵清商却是不动,既没有让小伍退开,也未叫车夫停下。他看着微微有些怔愣的千寻,道:“小苏,我要进京了,你跟我一起走么?”

    千寻看了他片刻,忽道:“是因为在梁州露了面,怕那些杀手再找上门,才走得这么急?”

    赵清商道:“也对,也不对。我本就是个麻烦缠身之人,留在梁州,于我于梁侯皆无好处。此次他会在侯夫人寿宴之际收留我,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做出的退让。一旦我在梁州露面,必会使梁州遭忌,是以再不能停留于此了。”

    周枫沉了脸,冷言道:“世子殿下所言不错,只是这遭忌的不仅仅是我梁州,也有世子殿下您。我家主子不是那等冷面无情之人,今日之事虽烦劳了殿下出面,可我家主子也允诺会将龙渊剑找回,双手奉上。连同那重伤之下差点丢了命的驹三和燕子,也叫我家主子救了回来,不日便能回到殿下身边。既然是双方都满意的买卖,殿下又何必拿来说给苏姑娘听,平白叫她多了担忧。”

    小伍亦怒道:“周护卫,主子间的打算,我等下人又如何懂得。主子现下问的是苏姑娘愿不愿意,难道苏姑娘已事事都要听从周护卫的安排么?”

    这一下,车厢里便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赵清商拉过千寻的手握在掌中,觉得她手指冰凉,可惜他自己也是寒凉的体质,掌心仅有的一点热度不足以将她暖起。可他依旧握着她的手,另一手缓缓摘下了遮面的帷帽,清俊的眉目定定看着千寻,道:“如今的梁州已是大乱,姚羲和已病入膏肓,再不能执事。崔佑借着钦差大臣的名义早就虎视眈眈,只等着借了账房失火之事和孙骜一案大做文章,想必彻查侯府的圣旨也快要到了。可天下粮仓自己还是一锅乱粥,孙辛两家都已经有了动作,其余会老也是一早有了自己的打算。如此形势之下,一旦你卷入了孙骜的案子,便再不会有脱身的机会了。”

    赵清商看着千寻,问道:“今日确实是梁侯托我去的府衙,我却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小伍亦道:“是啊,苏姑娘,如今之计,你只有跟着我家主子一同去了京城,那崔佑才不敢再找你的麻烦……”说道此处,小伍忽见了赵清商冷冽的眼,急忙闭了嘴底下头去。

    周枫紧紧看着千寻,只等她发话。

    千寻将手从赵清商掌中轻轻抽了出来,却反手将他握住,柔声道:“清商,若我去了京城,你可会收留我?”

    “自然,入了京城,我必保你平安。”赵清商答道。

    千寻点了点头,忽向他一笑,道:“那便说好了,入了京城,我便去找你。可现在我还不能走,随豫在等我。今日我一走了之兴许容易,可随豫却又变成一个人了。我帮不了他太多,留下了还需同那崔佑周旋,可我一想到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总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说着,千寻抬头看着赵清商的眼,道:“清商,我丢过东西,可我总想不起那东西是怎么丢的,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心里像被剜了一样的疼,所以我不敢再丢第二次了。今日便算你我二人做了约定,待到他无事了,我便去京城看你,好么?”

    赵清商看了千寻片刻,缓缓垂了眼,道:“在城门口下车吧,我在京里等你。”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周枫扶了千寻下车。两人站在城楼下,目送马车越行越远,渐渐隐没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周枫支着把青竹油纸伞替她挡着落雪,面上满是不加遮掩的笑,低头道:“苏姑娘,回吧,主子等着呢。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早些回去也好歇着。”

    千寻看了会儿盖了碎雪的郊野,一转身便往城中走去,边走边道:“急什么?他忙着也是忙着,我逛会儿再回去找他。他既然有法子叫莫娘翻了口供,又将清商给找了来,还怕我回不去么?”

    周枫见她走得极快,急忙支着伞追了上去,赔笑道:“翻供的事是夫人的意思,主子可没允诺那莫娘什么。苏姑娘要是不信,便当面问问主子,主子向来不敢对你说假话的,可不是吗?”

    是啊,并非随豫允诺了莫娘什么,却是要替姚羲和稳住梁州的局势。他不是没有担当的人,事到临头了绝不会丢下那个病入膏肓的嫡母。那个世人眼里纨绔成性、不堪大用的小梁侯,此刻却是要孤身去破这内忧外患的困局。

    如今无须他解释,千寻也明白过来,为何他会在梁州披着这样一种污名,却从未想过申辩。兴许小梁侯无能,便给了姚羲和独揽大权的借口。也正因为小梁侯无能,又有谁会忌惮他、防备他?也许这么多年来,他等的就是这么一刻。若是十六年之约不能顺利达成,若他不能悄无声息地从梁州脱身,那必是遇上了巨大的困局,那也必是他破除伪装,给敌人迎头痛击的时候。凡事必谋定而后动,未雨而筹谋,需要何等心性才能耐得住这份寂寞,受得住这份憋屈。

    想到这里,千寻的心思渐渐沉了下来。此次她决意留在梁州,自然不能真叫崔佑因孙骜之事,拿捏了她去给李随豫添堵。回想起来,孙骜一死,便是彻底断了孙昊和高裕侯府的情分。既然祸端已经找上门了,倒不如索性去查个明白,也好知道是谁在作壁上观,等收渔翁之利。

    再者,她还想见一见那日在高裕侯府遇上的盗剑之人。不知为何,她始终觉得那人还在这梁州城内,即便他得了龙渊剑,想必也不会放任一个会着相同剑法的人却不闻不问。不论那人是不是他,不论他是不是真和她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一定要找到他,找回龙渊剑,找到那个叫做星河的人。

    周枫一路追着千寻,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方才那晋王世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要将你带去京城。莫说周枫多嘴,这梁州城虽说形势不好,可敌人也都在明里头,至少主子心里都清楚。可这京城却不同,明里暗里的争斗数不胜数,即便是死了,也未必知道是怎么死的。苏姑娘,你说是吗?”

    周枫唠叨了一路,却久久不见千寻答复,这才发现她正兀自出着神,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周枫叹了口气,喃喃道:“苏姑娘这心思重得都快赶上我家主子了。”说着,他看了看千寻走的方向,奇道:“苏姑娘,这不是去府衙的路么?咱不回去了吗?”

    千寻走过一处街口,忽眼角扫过了一条小巷。她急忙止步,向后退了几步,探头向那巷子里望去,果然见到了里面竖着的一块破旧楼牌,上面刻着“蜃楼”二字,楼下木门前,还蹲着一尊歪头的石狮子。

    千寻望了那石狮子片刻,忽迈步走进了那巷子,边走边道:“你要再啰嗦,我便去追那晋王世子的马车,叫他捎我去京城算了。”

    周枫苦了脸道:“可你刚才明明还说心疼我们主子来着。”

    千寻也不回头,只装聋作哑地叹道:“周枫,你说什么?风雪太大了我听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