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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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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寻躺在床上,听李随豫已经走远,便翻身坐了起来。

    方才她提到萧宁渊,却被李随豫截断了话头,可她心里依旧惦记着这件事。她反复思量着宋南陵的话,只觉得里面藏了好几个漏洞。

    先不说萧宁渊是不是真失踪了,他这个天门派大弟子若出了事,也该是由天门派的人出面来找。宋南陵不过是与孟庭鹤沾亲带故,即便是孟庭鹤现在代替了俞秋山掌管门派事务,宋南陵依旧不能算是天门派的人。何况萧宁渊到底是掌门风自在的徒弟,又是天门派的大弟子,未来的接班人,若他出了事,天门派必然倾尽全力找他回去,岂会单单让宋南陵代劳。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孟庭鹤想找宋南陵帮忙,凭借他燕子坞的情报网,又何必要亲自走这一趟?除非梁州城里有他自己想要,却不能让别人知晓的东西,所以在她和李随豫面前拿萧宁渊做了个由头。

    再者,萧宁渊在燃犀阁时,乔装成了个护卫,并嘱咐千寻切莫泄露了他的行踪。他虽出面警告千寻尽快离开燃犀阁这个是非之地,却始终没有透露龙渊剑的消息,直到后来,千寻见到了龙渊剑,才回过头来推测萧宁渊是为了龙渊剑去的。不论他是不是真为了龙渊剑,这件事如此隐秘,并非可以随意宣诸于口的,宋南陵却是直接说了出来,丝毫也不当作是个秘密,语气中似乎也笃定龙渊剑在梁州。莫非他也是为了龙渊剑而来?

    想到这里,千寻不由打了个寒噤,背脊不自觉地生凉。若宋南陵的目标是龙渊剑,那早在天门山上的时候,他便该行动了。可那时候他到底做过什么,千寻却全然没有印象,仿佛宋南陵的行动中从未与龙渊剑有过牵扯。除了最后那几日,她在虞州城的药庐养伤,让俞秋山趁虚而入,结果是宋南陵出面救了她。

    可俞秋山为什么对这把剑耿耿于怀,以至于不惜杀害自己的门人,最后弄得身败名裂,死生不明?那个叫做肖重吟的不也偷了剑么?如果俞秋山、肖重吟是互不相干的两人,那龙渊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能叫人趋之若鹜?

    那时候,宋南陵必然也在行动,他在千寻看不见的地方,早就做了许多事。俞琳琅的疯病,死得莫名的王雪漠,和宋南陵在燕子坞时练就的摄心术。恐怕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一把龙渊剑,草灰蛇线被聚集在一处后,影射的是一个更大的局。

    想想宋南陵这次来到梁州城,先是在花间晚照的雅间吃饭,却碰巧见到了千寻,接着是李随豫。不过一顿茶点的功夫,他便得了李随豫的邀请,明日借着拜寿来高裕侯府上。他一步步都走向了龙渊剑的所在,而龙渊剑正在赵清商的手上!

    想到此处,千寻不寒而栗。无论是李随豫还是赵清商,在宋南陵走近高裕侯府的时候,这两人都已经被放置了危险的边缘。宋南陵若找到了赵清商,想必不会留下活口。若李随豫站在赵清商这边,那龙渊剑的事便随时能要了高裕侯府上下的命!

    她微微眯了眯眼,身上溢出了不属于她的冷冽杀意。龙渊剑也好,宋南陵也罢,你死我活的争夺本与她毫无关联。如今却有了不同。想起赵清商对那把剑的珍视,恍惚间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线,正牵动着越来越多的人,李随豫如此,连同她也如此。

    窗外,夜雪无声,扫雪庐静得如同一座遗世独立的天地。

    千寻盘腿坐在床上缓缓调息。被李随豫灌下的苦药似乎起了作用,丹田里涌动着极弱的沐风真气。她静心吐纳了约莫一个时辰,让沐风真气走遍全身,又回归丹田。三焦经脉的淤堵之象渐渐消弭。

    接着,她缓缓站起身,不用摸索便找到了放在房中角落的包袱,那是早晨小伍特地送来的。她从包袱中摸出了一把薄刃匕首,正是当初被小伍收了去的那把。她将匕首别到腰后,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个纵跃便飘身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

    松阳居里,赵清商靠坐在床上喝完了一碗苦药,面色却阴沉得厉害。

    床帘外,荀枢收拾着桌上的药箱准备告辞。却听床上的赵清商冷冷道:“梁侯是打算要将我软禁了不成?”

    荀枢听了面色如常,徐徐答道:“老夫只懂得用药,公子若还有不适,可以让人传唤老夫。若无他事,便告辞了。”

    守在床边的小伍嗤笑一声,道:“回春堂的荀枢荀药师,用药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来的时候,我家主子尚且能自己行走,现在却是连下床都难。”

    荀枢不以为意,背着药箱全了礼数,便向外走去。小伍看了看床上赵清商的眼色,立刻会意,跟着荀枢向外走去,边走边道:“荀药师慢走,让小人送送您。”

    小伍一路跑着赶上了荀枢,一脸歉然地说道:“荀药师,方才小人出言无状,给药师赔不是了,还望莫怪。”他边说边向荀枢抱拳作揖。

    “无妨。”荀枢淡淡答道,也不停留,一路出了屋子,却是没想到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来的时候也没带上伞。自离开四象门后,他便落下了这个病根,一到下雨下雪的天气,全身的骨头便痛得让人恨不得砸碎了抠出来,行动的时候骨节咯咯作响。

    此时,小伍打了把骨伞笑呵呵地递了过去,道:“荀药师,请用。”

    荀枢掀了掀眼帘,看了小伍片刻,接过伞道:“多谢。”

    小伍看着荀枢走远,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他摊开握拳的手掌,里面是一瓶从荀枢身上摸来的小瓷瓶,瓶里装着的正是赵清商每日吃的药。他拔开盖子轻轻一嗅,却并不识得那气味,他微微皱眉,随即转身向卧房走去。

    突然,他顿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门帘。他记得,出来的时候走得匆忙,那门帘尚未来得及掩好,此刻却被拉得密实。他袖口微动,从里面滑落半截短剑,捏在手中。下一刻,他急蹿而出,闪入门帘,出鞘的短剑飞快地刺向帘后的那个身影。

    那人却比他更快,仿佛一早便知道他会突入,只身子微微一斜便躲过了剑招,顺着剑刃的破风之声一把抓上了小伍的手腕,指间轻弹击中了麻穴,电光火石之间便让小伍松脱了那把利器。

    小伍哪里料到这人应变如此之快,抬腿就往那人腰间踢去,可连对方的长相都未看清,身上又挨了一指,全身立刻被定在了原地,竟还是个单脚落地的抬腿姿势,全身摇摇晃晃地就要向地上摔去。

    那人忽轻笑一声,脚尖微挑,踢起了那把短剑伸手接住,随即旋身上前在他后领上一扯,将他拉了回去,稳稳地摆出了个独脚鹤的模样。那人把玩着手中的那把短剑,俯身在小伍耳边低声道:“我有事找你家主子,你且在这里替我们把风。”

    小伍自然听出了是谁,却还是急得眼珠子乱转,张了口也说不出话来。那人从他手上夹走了那只瓷瓶,懒懒地挥了挥手,向着卧室的里间走去。

    却听里间的赵清商轻咳两声,忽开口唤道:“小苏,是你来了么?”

    千寻打帘进了里间,将短剑随意丢在桌上,走到床前悻悻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赵清商转头看着她进来,眼中露出了难得的笑意,道:“感觉应该是你来了,随意猜的。”

    千寻笑道:“还想吓你一吓,就这么叫破了真没意思。”说着,她将手上的瓷瓶放到鼻间轻轻一嗅,赞道:“雪芝草和银灵子,好药!”

    赵清商看着她动作,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道:“让你看到了。”

    千寻扯了扯嘴角,走到赵清商的床边坐下,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替他把脉。

    “嗯,赶巧碰上了。小伍这手妙手空空可真是漂亮,回头让他教我两招,没准关键时刻还用得上。”千寻指间轻轻压着他的脉搏,隔了半晌,她才继续说道:“银灵子服了确实会让人觉得手脚疲软、困顿不堪,却是补气强心的妙药。”

    赵清商抬眼看了她片刻,道:“梁侯让你来做说客?”

    千寻听了,也不恼,笑着反问道:“做说客能有什么好处?”

    赵清商默然看着千寻消瘦苍白的脸和失焦的双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多疑,对她说了这样的话。他其实心里明白,像李随豫这般谨慎之人,决不会放任他珍视的人,同北燕来的不祥之人扯上瓜葛。千寻今日能来,必然是偷跑出来的。黑玉令的嘱托早在花间晚照时便算是完成了,她能来,那便是她还惦记着自己。

    赵清商咳了两声,声音却柔和了许多,他有些歉然地说道:“小苏,是我失言了。听小伍说,你伤到了眼睛,现在如何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么?”

    千寻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腕,又换了一只捏在指间,笑道:“已经能看见一些光了,不妨事的。倒是你,本就先天有亏,这次受了重伤,确实该好好养着。不然就算我是涵渊谷的门人,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千寻说罢,却不见赵清商应声,不禁微微蹙眉,忽然她便想起了今早李随豫说过的那些狠话,便学着他的口吻冷冷道:“若你现在急着赶路去京城,我保管你在路上便要一命呜呼,那此刻便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

    赵清商忽然伸手覆上了千寻的手,道:“小苏,别这样,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千寻眉间一动,反手抓上赵清商的手腕,塞回他被中,又替他拉了拉上面的毯子,道:“莫以为我在同你玩笑,你还欠着我龙渊剑的故事未说。你要是病死了,我可无处讨债。”

    赵清商听她这样说,盖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地碰了碰身侧的龙渊剑。他垂眼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小苏,你真想听听那把剑的故事么。”

    千寻听他松口,急忙趁热打铁道:“可不是么,要不你就看在我冒雪前来探望的份上,说给我听听?”

    赵清商转头望向窗户,那里透着廊灯微弱的光,时不时有几片灰黑细小的影子飘过。

    “梁州今年的雪竟下得这般早。”赵清商的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怅然,他转脸看着千寻,淡淡一笑,道:“正好雪夜寂寥,便跟你说个关于龙渊剑的故事吧。”

    千寻立刻找了个软垫塞在腰后,抱腿靠在了床边等他说下去。

    赵清商却问道:“小苏,你可听说过天门道人?”

    “天门道人?那不是天门派的开山祖师么?据说武威将军韩云起便是在少年时候遇到了天门道人,获赠这把龙渊剑的。”

    赵清商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你可知天门道人又是何人?他又从何处得来了这把龙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