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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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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拍卖会这就开始吧。”

    台上那人说罢,两下击掌,二层楼台突然出现了几名精壮汉子,拦住了那姓孙的去路。那姓孙的体魄也很是强壮,懂些功夫的便能看出他下盘稳健,手上有厚茧,少说也是个练家子。他并不畏惧,只是转头看了看楼下的卞老板,鼻子里暗哼一声,向着辛十三的方向狠啐一口,收了拳头往回走去,终是回了包间。

    千寻先前已觉不对,此时听了“拍卖”二字,便知自己是误打误撞进了别人的地,还打了李随豫的名号。只是这些人既认得出这羊脂玉佩,便该是与李随豫有些往来的。想到此处,她不自觉地向外望了望,随即又暗笑自己,这这厅堂内上上下下的百来间包厢,方才的骚动,除了一众小厮死命阻拦,楼台各包间内全无动静,摆明了是不想泄露身份。就算李随豫真在此处,只要他不出声,千寻也是认不出的。

    方才她出手救回门口那小厮,已露了功夫,此刻若要提出离开,只怕招人怀疑。一番思量后,千寻决定还是留在包间内,想着只要不竞价,当瞧个热闹也是不错的。恰巧此时她腹内“咕噜”一声,竟是饿了。这声响倒让门口的小厮听见了,他缓步入内,躬身问道:“公子可要传些膳食?”

    底下的竞拍已经开始,公证人简单说了规则,请了首件拍品上来。千寻趁着此时向小厮招了招手,低声说道:“楼上的鱼羊鲜给我来一份。”说着,她还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小厮答道:“公子稍后,小人这就去传。”说完,他躬身退了出去,却被千寻叫住。

    “你肩膀怎么塌了?唉,不对,你进来我看看。”说着,千寻竟起身走了过去。

    “小人无事,小人这就去传膳。”小厮虽这么说,到底没动,大约是老板做了规矩,客人不放行便不得私自退开。

    “呵,竟然撞脱臼了,方才那人力气真大。”千寻笑着伸手往他肩上一托,突然发力,一拉一捏再一送,格拉一声轻响,没等那小厮喊出声,已将肩膀接回了原位。她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去,都快饿死了。”

    底下台上,此时亮起了厅堂中唯一的一盏灯。带了面具的唱价人在雕刻精良的琉璃罩中点亮了烛火,一瞬间烛光接着琉璃的折射,将台上的方寸之地照得透亮。第一件拍品被放在一张长脚圆桌上,盖了块暗红色的呢布。那唱价人将布一把掀开,露出了一块二尺来长的玛瑙色的长方玉石来,虽色泽温润,却未加修饰,乍看之下也不见有甚特别。

    一时间竟有人唏嘘出了声。先前那姓孙的口快,在包间里脱口而出:“□□大爷的,拿块破石头就来糊弄人!爷爷我拿来压箱底的石头都比这货要强!”

    这话一出,自然是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倒不似先前那般无动于衷,一众包间里传出了悉悉索索的低语声。

    千寻仗着耳力好,听见隔间一青年男子低声说道:“燃犀阁网罗天下奇珍,想来是童叟无欺,道上没有不佩服的,这次怎么出了这般纰漏?”

    只听一老者答道:“担心什么?你当今日来的都是什么人,他燃犀阁还能叫自己名誉扫地不成?耐心点看着,也好练练眼力,长长见识。”

    “诸位稍安勿躁。”唱价人站在圆桌后,也不着急,待众人议论完毕后,才扬声道:“此物名为游仙枕,据《拾遗录》记载,此物原是青丘山的一块灵脉,集山川天地之精华。后被人开采,打磨成了玉枕送入中原。凡枕其入眠者,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在梦中所见,即使非方外修道者,亦能使神思徜徉于天地。”

    那唱价人嗓音抑扬顿挫,将《拾遗录》同游仙枕讲得新奇。千寻听得入迷,却听隔间那青年道:“《拾遗录》?他说的可是璇玑阁主人愁予先生所写的那本《拾遗录》?”

    “不错。”老者答道。

    “可《拾遗录》中记载的都是传说中的仙物,怎么能信?又不是三岁孩童!”

    “你不信自有人信,坐回去看着。”老者口气有些不耐。

    千寻一哂,转头见邈邈正目不转睛地瞧着楼下的动静,问道:“邈邈,你喜欢这枕头?”

    邈邈闻声,转头看着千寻,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伸手做了个击打的动作,又摸了摸后脑。

    千寻哈哈一笑,道:“不错,这块石头硌脑袋。”

    “叮——”唱价人轻击一座巴掌大的铜铃,铃音清越绵长,一时间厅堂内恢复了寂静。唱价人道:“燃犀阁的老规矩,竞拍无底价,诸位请。”

    千寻探身向前看去,眼角扫过一星荧光,原来是底层的某间包厢前,滚出颗黄绿色的夜明珠来,立刻有人从包间中伸手捡起那珠子,串在了某件物什的细柱上,并将整件物什放在了纱帘下的小几上。还未等千寻看清那物什,底下唱价人已扬声道:“人字七号,出价一百两黄金。”

    千寻觉得那物什眼熟,转眼就想起自己包厢中也有这么一件,左右一看,就见角落处确实也有一张相同的小几,上面放着个黑漆漆的匣子。借着昏暗的珠光,可见那匣子上布满机括,稍加摆弄,便朝上弹出了一排铜制的细柱,约莫有十多根。回头再看厢房内照明用的夜明珠,整整一盘堆叠在厢房中央的桌子上,每一颗都比拇指大些,中间穿了孔洞。

    底下唱价人已唱至黄金千两,几回下来,千寻已大约知晓,这厅堂内上下三层看台,依次分为天、地、人,每一间厢房都有编号,眼前的黑匣子是竞价用的,那些个细铜柱等同于算盘上的数位,竞价人将夜明珠串在特定的数位上,便是出价。那唱价人端的是眼力好,在这昏暗的厅堂内,竟能将各厢房的动静收归眼底。

    游仙枕最终以黄金三千六百两的价格,让天字十九号的客人拍得。唱价人命人撤了台上的游仙枕,立刻有第二件拍品被抬上。

    去传膳的小厮回来了,捧了托盘放在千寻面前的桌上。他将砂锅的盖子一掀,鲜香之气扑鼻而来,袅袅轻雾之下,汤汁乳白,切得细小的羊蹄半露汤面,葱花漂浮其上沾着油花。用筷子轻轻一戳,羊皮弹滑劲道,内里却骨酥肉烂,不腥不膻。

    这鱼羊鲜还给配了两碗米饭,约莫是用了北方来的稻米,米粒狭长饱满,色泽剔透。千寻一乐,愈发觉得饥肠辘辘,抬手招呼邈邈过来,自己当先舀了碗鱼汤下肚。汤汁浓厚醇香,入口微甜,吞咽时微微灼着喉头,想必是厨子加了胡椒聚味。千寻这才两口下肚,脸上就有了汗意。

    小厮两眼扫过包间角落里的匣子,默然退至门外候着。

    邈邈见千寻吃得高兴,也跟着笑,伸手拿了筷子同米饭正要送进口中,千寻忽面色一变,一把抓住了邈邈手上的筷子,夺下了那碗米饭。

    邈邈微怔,看千寻神色凝重地嗅了嗅米饭,忙拿出贴身的荷包,捏出根银针来递给千寻。

    千寻摇了摇头,示意她将银针收起来,也不多话,只是面色不虞地抬眼扫过整个拍卖厅堂。在这幽暗的厅堂内,饶是她夜视上佳,一时也无法看出端倪。门口那小厮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微一沉思,还是用筷子搅了搅那碗米饭,却一无所获。

    她放下从邈邈手中夺来的那碗,又端起另一碗细细查看,用筷子在米饭中搅了搅,忽然抽搐,筷子上夹着一个纸团。抖开纸团,缓缓移向夜明珠的所在。

    “速离”。

    纸团上被人潦草地写着两个字,用的甚至不是墨汁,像是匆忙之下在哪里抹了把灰尘,用手指快速写下的,“离”字甚至没有写完。

    千寻看了看两碗被人下了药的米饭,听着楼下开始了第二轮的竞拍,心思百转。先不论这下药的人作何打算,单说这碗饭就十分蹊跷。若是存心要对她们不利,下了药自然不会藏书示警,若是存心要示警,藏书即可,何必下药呢?就算对方知道千寻是个大夫,也全无必要用下药的法子引起注意,米饭总有吃完的时候。下药和藏书,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做的。

    何况这拍卖会虽说做得神秘,来的恐怕也是某条道上的熟客,难道是有人看出千寻假借梁州的名义混入此处了么?可就算看出了,为何要提出示警,而非落井下石揭穿千寻的身份呢?那米饭中的药也下得古怪,竟是致幻的曼陀罗粉末。

    她忽然起身走到纱帘后,向门口那小厮低声问道:“哟,小兄弟,我怕是晨间吃坏东西闹肚子了。这……”她也不说全,等着那小厮答话。

    “公子若要更衣,请随小的来。”小厮恭敬答道,随即领头走去。

    千寻向邈邈一招手,邈邈立刻会意跟上。那小厮却突然转身,道:“这位姑娘不能一起去。公子,燃犀阁的规矩,拍卖不散,厢房不空。”

    千寻挑眉,回头看了看邈邈。邈邈倒也不怎么着急,只向千寻点了点头,回到包间中坐着。千寻心道,也罢,先去探探路,转身示意小厮继续带路。

    两人在地字楼台上绕了半圈,进入一处通道。那通道与他们来时并不在同一位置,可通道里却与先前无异,教人难以分辨。走不多时,两人竟到了地面之上。那小厮领着千寻到了燃犀阁酒楼后院的茅厕前,接着恭敬退开到了十步远的地方候着,似是要等千寻方便完了,再带路回去。

    千寻四下张望,细心听辩,并未发现附近有人埋伏,便抬步进了茅厕的男间,心中却愈发疑惑。若有人要对她下手,没可能如此轻易地让她逃脱,此时只要她翻窗而出,凭着轻功便能全身而退,难不成对方算准了她不会丢下邈邈独自跑路?

    她反复听辩,断定这后院还算安全,打算回去换了邈邈出来,让她伺机离开燃犀阁。只要邈邈逃脱了,千寻总有办法脱身。想到此处,她疾步向外走去,却一头撞上了从外面进来的一人。双方都走得极快,这一撞立刻让瘦弱些的千寻向后倒去。那人立刻伸手扶住了千寻的肩膀,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说道:“苏姑娘,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