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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谦站在屋子中央,看着白敏中、丁慈、丁俭等一大票荆南的头面人物。
与梁军交战数月,现在战火终于烧到了荆南的腹心,江陵府。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整个荆南,绝大部分已经差不多都落入到梁军之手了。
要说后悔,在座的人或许有之,痛恨丁俭将荆南引入到了覆亡边缘的人也有之,但到了这个地步,每个人也都生不起什么怨怼之心了。
生死存亡之时,说别的啥的,都是多余的了,眼下大家要做的,便是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守住这最后一个栖身之地,苟颜残喘。
这几个月来,荆南军给梁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听闻代超发誓,在破了江陵府之后,要将丁家白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这个时候还能坐在这里的,不止是丁白两家,还有其它的大家族,但他们都与丁白两家有脱不开的关系,根本就无法将自己清楚的择出来,丁家白家完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咬定牙关继续支持之外,别无选择。
而那些三心二意,意图不轨的家族,早就被丁俭连根拔起了。有了河中府的教训,这一次丁俭是一点儿也没有心慈手软。
一时的心慈手软,换回来的,只能是让事情到了最后付出更大的代价。
“驻守当阳一万人,回来了六千,新野五千人,回来了三千。”白谦脸色有些凝重:“江陵府原本的荆南军有一万人,这近两万人,是我们最后的核心力量了。而临时动员起来的青壮,虽然超过了两万人,但大家也知道,他们是无法承担重要的任务的。”
“这么说来,我们还有三万人嘛,再把各家的家丁,护院凑一凑,总也能凑出个千把两千人出来,这些人可都是好手。我们能在当阳新野守那么久,最后还是主动撤退的,说明梁军也没有那么厉害,江陵府的城防可比当阳,新野强多了。”一个头发胡子皆白了的老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秦老,帐不是这么算的。”白谦苦笑着看着这位老者,道:“江陵府的确城防要更加地坚固,但城池也更大,需要我们分兵驻防的地方也就更多,平摊下来,各处的力量,反而不如当阳和新野这样的小城了。我们进驻这两地的时候,便疏散了这两座城里所有的百姓,将这两城,变成了纯粹的军事要塞,而在江陵府,这样的方法,是根本行不通的。”
秦姓老者顿时脸色大变:“你是说,我们现在比起当初的当阳新野还要凶险吗?”
白谦点了点头:“是的。当初梁军进攻当阳,新野的,只不过是代超的两支偏师,而现在,代超却是全军而来,总计超过五万人。所以说,江陵府面临的情况,比起当阳,新野不起危险了多少。”
“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秦姓老者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声音道。
白敏中站了起来,扫了众人一眼,道:“好了,诸位,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只能是竭尽全力一战而已。没有丝毫退路可以走,刚刚谦儿所说的,都是最不利的情况,但江陵府是我们经营了多年的老巢,正如秦老刚刚所说,城防坚固,粮草充足,各类武器甲仗不计其数,有坚城可依,有人心可恃,这一战,我们不见得就输了。”
丁慈亦站了站了起来道:“诸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最后时刻,我们一定要挺住,我知道各家都还留了一些压箱底的力量,现在,都是拿出来的时候了。各家子侄,更是要披坚执锐,为军先驱,我们这些老家伙,提不起刀子了,但也可以上城墙去擂鼓助威。誓死一战而已。”
“誓死一战!”屋内诸人,全都站了起来,大声喝道。
等到诸人一一离去之后,白敏中将目光落在了丁俭身上。
“岳阳那边儿,会不会有援军过来?郑文昌的水师有数千人,如果来援的话,会极大地缓解我们的压力的。”
丁俭缓缓地摇了摇头:“郑文昌过不来。现在,朱友贞带着他的主力部队压向了岳阳,他连云溪城都放弃了,将所有的兵力都撤回到了岳阳,如果没有郑文昌在水上的牵扯,岳阳必然不保。”
“哪我们怎么办?”白敏中有些急了,与先前在众人面前的泰然自若完全是两个模样。
“节帅不要着急。”丁慈深吸了一口气:“俭儿,要不要提前做一些安排,把家里的一些妇孺孩童先送走?”
“绝对不行!”丁俭摇头道:“一旦我们这样做了,只怕江陵府上下,立时便人心浮动,军心士气皆无。”
“可不这样做的话,万一城破,我们岂不是要落到与鄂岳钱凤一样的下场!”丁慈低声道。
“我们会赢的!”丁俭信心十足。
“俭儿,这是一场恶战,不是用嘴说说便能赢的。”白敏中有些恼火了,“自你回来之后,我们便什么事都依着你的在做,但到了这个时候,总得让我们做些后续安排吧!”
丁俭微笑着道:“岳父,感谢你的信任,我这样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可是有些事情,牵涉重大,我现在,却不能说。既然您已经信任了我这么久,到这最后一刻,还请您仍然像过去一样信任我。”
“生死存亡,家族荣辱,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白敏中渭然长叹。
“岳父,我不仅仅是大唐的臣子,我也是丁家的儿子,白家的女婿,心牵大唐兴衰,自然也不会忘了家族传承。”丁俭沉声道。“这最后一战,我们必胜。还请您将这最后一战的指挥权,仍然全权赋予我。”
“你想怎么做?”白敏中问道。
“梁军抵达之日,我将率主力出城,背靠坚城,与之决战!”丁俭道。
“你疯了?刚刚谦儿已经说过,即便是守城,我们都力有未逮,出城一战,岂不是自斩羽翼?放弃了我们最有利的东西。”白敏中惊道。
“岳父,请相信我。”
“你到底有什么倚仗?连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也不能说吗?”丁慈也有些怒了。
丁俭迟疑了一下,终于道:“岳父,父亲,我们是有援军的。但兹事体太大,请恕我现在不能明言,这一仗,我要的不仅是打垮代超,我还要反攻入山南东道,夺得襄阳,彻底将代超驱赶出去。”
丁慈瞠目结舌,都到这一地步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丁俭的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白敏中听了丁俭的话,眼睛眨巴了片刻,却是若有所思地不作声了,看着丁慈还要质问,他拉了一把丁慈,道:“好,既然如此,这最后一战,便由你来全权指挥,白丁两家,还有那些一直以来支持我们的家族,可全都把宝押在你身了,要是输了,我们可就全要陪着你完蛋了。”
“岳父放心!”丁俭微微躬身,“那小婿便下去做事了。”
“你去吧,临战那日,白某人也披坚执锐,为你先趋。白某人虽然年过半白,但一身功夫,却也没有放下。”
“有岳父亲自出马,荆南士气,必然大涨。”丁俭微笑着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亲家,你真这么放心?”看着丁俭的背影,丁慈咽了一口唾沫,“要是出了什么漏子,丁某人可就百死难赎其罪了。”
白敏中呵呵一笑:“这小子,嘴巴还真严实,可是他忘了,他丈人老子可是一辈子带兵打仗的,他如此笃定,自然是有所恃,纵然他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一二吗?”
“他的依仗到底在哪里?”丁慈一迭声的追问道。
“你猜!”白敏中大笑数声,竟是转身扬长而去。“俭儿既然不说,我纵然是猜中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丁慈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敏中的背影,反晌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了过去。
“亲家,亲家,你跟我说说,俭儿是个方脑壳,我去问他,他肯定是绝不会说的,你跟我说说,否则我这几天,就别想睡着了。”丁俭一跺脚追了上去。
回应他的是白敏中更开心的笑声。
白敏中带兵打仗半辈子,心思的确是比丁慈要多上许多。丁俭一口咬定有援兵,他遍思周边,实在想不出会有哪里的援兵能让丁俭如此有把握?
丁俭要的不但是击败代超,还要取得一场完胜,反攻山南东道甚至于夺下襄阳,那么这支援兵不但是一定有,而且肯定是出乎代超的意料之外。否则以代超这种行军打仗的老手,就算是失败,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输得一无所有。
那么这支援军到底是谁,差不多就呼之欲出了。
虽然白敏中也实在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但看着丁俭的神态,却又不得不相信。
只能是朱友贞派来荆南的援军,由其麾下大将田国凤所统率的兵马。
为什么田国凤反面成了丁俭的依仗,白敏中想不明白。
如果被自己猜中,田国凤真是丁俭的后手的话,那么,这一仗,荆南的确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