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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将年幼的太子李恪一下子弄懵了,站在哪里权衡了半天,却仍然是无法做出决择。
“阿娘,就没有两全的选择吗?比方说,一个又有能力,又有忠心的臣子?”他怯生生地问道。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皇后叹道:“有能力的桀骜,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听话的却又没有成事的本领,好好的经也能给你念歪了。”
“那儿子以后当真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去做呢?”李恪问道。
皇后沉默了半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处事方法,每个人所面临的环境也并不是一样的,所以恪儿,处理国家大事,并没有一定之规,也没有可以完全照搬的经验,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就是这个意思了,只能因事,因人,因时而异。所以啊,你不但要多读书,更要多阅人,多历事。”
“儿子明白了。”李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阿娘,您今天好像和过往不一样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皇后勉强笑道:“只是看到你父皇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突然心生感慨,要是有一天,你父皇和你母后突然都走了,不在了,你一个人要担起大唐这副担子,心中有些忧虑罢了。”
“阿娘不要吓我!”李恪伸手牵住皇后的衣裳,睁大了眼情有些惶恐地道。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轻轻地抚摸着李恪的后脑勺,皇后笑道:“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八岁了,李大将军在八岁的时候,已经开始谋划大事了呢。我儿子可是大唐太子,万不可输给了他。”
“儿子一定不会输给他的。儿子一定会中兴大唐。”李恪握紧了小拳头,用力地挥了挥。“阿娘,您今天跟我说这些,是在说李大将军吗?”
皇后一笑:“那你认为李大将军是那一种人呢?”
“儿子不知道。还请阿娘示下。”李恪摇头道。
“李大将军是一匹千里马,也是一匹烈马。能不能驾驭得了他,就看我儿子的本事了。”皇后微笑着道。
“儿子还有父皇和母后呢,李大将军这样一匹烈马,自然会有父皇和母后把他驯服成一片又听话,又能跑得快的良马的。”李恪自信满满地道。
“我的儿啊,即便是你父亲能够将他驯伏成一匹良马,那也是相对于你父皇而言,要是骑手换成了你,那可就又不一定了,所以,永远不要想着因人成事。”皇后摇头道。
“那阿娘,如果有一天我要单独面对李大将军的时候,我该怎样对待他呢?”李恪问道。
皇后看着屋梁,思忖了半天,才缓缓地道:“恪儿你记住,对于李大将军,你要倚重,但却绝对不能依靠。”
看着李恪似懂非懂,皇后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今天自己所说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复杂深遂了一些。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李泽那个妖孽的。
“记住阿娘的话,以后遇到事儿了,便想想阿娘今天所说的。作为一个上位者,永远不要在臣子面前暴露自己的喜好,展露自己的情绪。臣不密则失身,君不密则失天下。”
“儿子记下了。”李恪连连点头。
外面响起了三更的鼓声,皇后身体微微一震,站了起来,道:“夜已经很深了,恪儿休息吧,读书练字非一日之功,首先便要保养好身子呢,不然像你父皇现在这样,即便有天大的雄心壮志,满脸的激情豪意,却也只能躺在床上与汤药为伴呢!”
“恪儿马上便睡觉。”李恪乖巧地道。“阿娘也赶紧去休息吧。”
皇后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李恪的屋子里灯火熄去,站在走廊之上的皇后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回到自己的卧房,皇后却并没有休息,反而是坐在书桌前,提起笔来,开始写信。
四更天的时间,她已经写好了两封信。细心地封好,这才召来了房外的宫娥。
“五更天的时候,你将这两封信送给薛侍郎。”皇后吩咐道。
“是,娘娘。”宫娥接过信,看着皇后道:“娘娘,天都快要亮了,奴婢先服侍您睡下吧。”
皇后摆摆手,“你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宫婢唯唯退下。
屋子里,皇后却是一反常态地从随行的箱子中,找出了一整套皇后的正装,这些服装,一般而言,只有在举行最盛大的仪式之上才会穿上。这是皇后的体面,也是皇后的威仪。即便是这一次逃难,这些东西,也是必须带上的。
没有人服侍,她有些艰难地一件件地穿上了这套复杂繁琐的正装,戴好一样样头饰,然后对着铜镜,仔细地为自己梳妆打扮。
这些事情,她已经多年没有自己做过了。
上一次亲自做这些事情,应当还是在家里做小姐的时候吧。那时候家道中落,却是连丫头都卖得一个不剩了。谁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在之后成为了堂堂的大唐太子妃,继而又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些年来,皇帝独宠,儿子乖巧,该享的福自己却是都享过了,现在,是该自己回报丈夫的时候了。
她面带微笑地,平静地走到床边,安静地躺了下去。
薛平一夜未睡。
如今的局势让他忧心如焚。
李泽动向不明,心意不明。而韩琦似乎已经与河中节度高雷达成了默契,一个反李泽的阵营已经在形成,对于朝廷来说,李泽一家独大自然不是好事,有人牵制自然是必须的,但现在却并不是合适的时间。
李泽完全可以选择撒手不管,到时候,不管是朝廷还是韩琦都难逃覆亡的命运。比起高骈,韩琦果然还是差了太多。高骈临死之时看得清清楚楚,分派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到了韩琦手中,如今却已经是走歪了。
薛平完全不懂,韩琦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就这么吃定了李泽一定会选择大唐呢?没有了大唐,难道李泽就活不下去吗?
每每想到这里,薛平就忍不住在心里痛骂韩琦。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天子移驾武邑,在李泽一家独大的情况之下,其它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抱团取暖,从而在无形之中形成一个对抗李泽的集团,双方既合作,又对抗,然后在这中间寻找一个平衡点。这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啊。
当然,这样一来,成为对抗李泽的这股势力的首脑,就不一定是他韩琦了,而最大的可能会是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能凭着与李泽过去的交情,形成一种抗而不破的局面。
这可能便是韩琦不愿意看到的。
利欲熏心!
薛平在心里对韩琦下了一个评语。
难道他就不怕,李泽在愤怒之下,干脆将这个瓦罐子打得稀烂,然后他自己重新和泥,重新铸造一个全新的罐子吗?
这样下去不行。天一亮,自己就再去找李泽。
可是李泽,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坐在案前,薛平苦思冥想。
五更鼓响,薛平还是没有理出头绪,他干脆弄了一盆冷从洗了一个脸,让自己看起来振奋一些,现在就去找李泽,哪怕是与他撕破脸呢,也要改变目前这种局面。
不管内部有什么矛盾,都先要将敌人收拾了再说。大不了朝廷多给李泽一些补偿便好,而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必须要给他的。在今后很长的一段岁月之中,朝廷必须要有李泽这根擎天之柱,才能活下来。
“侍郎,娘娘派人送了信过来。”一名护卫引着一个宫娥走了进来。
“嗯?”薛平大为惊讶,他所居住的地方距离陛下一家驻驾所在并不远,皇后如果有事找他,传一个口信自己便过去了,怎么还派人写了信过来。
“见过侍郎!”宫娥向薛平行了礼,道:“这是娘娘让奴婢给侍郎送来的。”
薛平一脸的问号接过了宫娥递过来的两封信,上面一封写着薛平亲启,错开第一封,下面的那一封却写着李泽亲启。
薛平浑身大振,竟是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抓住了宫娥,厉声问道:“娘娘给你这两封信是什么时候?”
宫娥惊慌地看着薛平:“薛侍郎,娘娘大约是四更天的时候把信交给奴婢的,让奴婢五更天的时候,把信给薛侍郎送来。”
薛平松开宫娥,转身便向外跑去,跑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厉声道:“来人。”
数名亲卫出现在他的面前。
“去,通知秦大将军,还中侍中马上去陛下寝宫哪里,还有,告诉他们二个,不要声张,更不要惊动其它人。”
“是。”侍卫们看着薛平的脸色,有些紧张地冲出了门去。
“你,马上带我去见皇后娘娘!”薛平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信,对那个惊慌莫名的宫娥道。
皇后的寝宫之内,灯光依然亮着,站在门外,薛平示意宫娥进去禀报。他则有些紧张焦燥地站在门外,恨不得第一时间闯进去。
屋内传来砰的一声响,伴随着宫娥的一声惊呼,薛平再也无法忍耐,一推门便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