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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毕剥剥的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刘思远愤怒的脸庞,全身披挂的他手里提着一柄大刀,在他身上,上千名乡勇全副武装列阵而立,而在他们的身前,是数排被五花大绑着的莫州军士兵,其中不乏军官。
而在他的对面,莫州军亦是越聚越多,与刘思远的乡兵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刘氏是莫州大族,与邓氏一族一样,构成了莫州最基本的统治格局,只不过邓氏在朝,刘氏在野而已。但刘氏在莫州的基础,并不比邓氏差多少。
莫州军的抢掠,竟然抢到了刘氏的名下。当隶属于刘氏的数个庄子被洗劫一空之后,得到消息的刘思远旋即组织起乡兵,将这些抢得兴起的莫州军给抓住了数百人。
莫州军已经聚集了近三千人,而刘氏的乡通也在越聚越多,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百姓手提着锄头,钉耙,羊叉,甚至菜刀也是越聚越多。
如果不是刘思远的手中有着数百人质,只怕双方现在早就开始火并了。
邓景山闻迅飞马赶到,看到如此情状,心下也是恼火不已。
“邓刺史,你要倒行逆施吗?”刘思远纵马而出,戟指着邓景山,道:“你忘了莫州是你的根基吗?这些都是你的乡人吗?你忘了你祖先的坟墓都埋在这片土地之下了吗?你死之后,有何面止去见你邓氏祖先?”
面对着刘思远愤怒地连珠炮般的发问,邓景山苦笑不已。
翻身下马,便欲向着刘思远走去。行军司马宋煜一把拉住了他:“刺史,刘思远现在正在火头之上,你如过去,只怕会对你不利。”
邓景山翻了一个白眼,道:“如果刘思远失去了理智,现在那数百个士兵早就身首异处了,怎么搞的?这一次的大撤退命令没有通知刘思远吗?怎么抢到了他的头上?”
宋煜无言地低下头。不管是他,还是判官柯荣,以及军队之中的很多将领,都对刘氏的财富垂涎三尺,刘氏与邓氏相争莫州主导权,失败之后便专心经营乡里,在乡间拥有极大的势力,而邓氏也在获胜之后采取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这才使得莫州安稳了这么些年。
刘氏是大户,这一次军队刻意地没有通知他,只怕便是抱了抢刘思远一把的心思,只是想不到,刘氏的组织力如此强悍,猝然遇袭之下,竟然能迅速地组织起反击,而且还能击败莫州军,俘虏了如此多的士兵。
邓景山现在却是没有心思去理会下属之间这些鬼魅伎俩了,他只知道,现在如果双方打起来,或者刘思远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这样自相残杀之后,只怕笑得开心的,只会是武威军。
在莫州,击败刘思远也许很容易,但想要彻底地杀死他,可就很难了,这些年,刘思远可没有闲着。邓景山不得不为他能不能顺利撤出莫州考虑。
赤手空拳地邓景山走到了财峙双方的中央,摊开双手,对刘思远道:“刘兄,能不能好好地谈一谈?”
看到邓景山的作派,刘思远哼了一声,却也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邓景山的身前。
“刘兄,涿州丢了,我们再不撤退,便没有出路了,这,想必你也知道。”邓景山道:“收集粮草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但我以为他们会通知你,我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邓刺史,你准备丢下莫州百姓吗?”
“不丢怎么办?刘兄,你认为我带着莫州这十几万人,能走得远吗?就算走得远,我养活得了他们吗?”邓景山道。
“离开了莫州,你邓景山还是邓景山吗?”刘思远问道。
“走,还有杀回来的机会,留下来,只能成为别人毡板上的鱼肉。”邓景山看着刘思远:“刘兄,武威李泽的那一套,想必你也是清楚的,难不成你想留下来任由他宰割吗?刘兄,我希望你也跟着我一起走,离开了莫州,我邓景山的确不是过去的邓景山了,但如果有你刘兄相助,我们至少还能守望相助。”
刘思远哼了一声,“即便是走,我也会带上我的乡人。”
邓景山摇摇头:“刘兄,恕我直言,就算你家财巨万,但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又能有多少,你要带上精壮乡勇我不反对,但其它人,还是算了吧?你看看这样的天气,长途行军,你带上老弱妇孺,只不过是让他们死得更快而已。”
“不带上这些人,乡勇又怎么会跟我走?”刘思远怒道。
“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邓景山盯着他道:“即便只有一千精锐,也比几万乌合之众要好一些,这一次我们是逃难去的。你带的人太多,就算到了目的地,到时候怎么安置?”
“出去了,我们如何生存?”刘思远痛苦地道。
“刘兄,你知道营州那边吗?那里有肥沃的无边无际的土地,现在哪里没有人烟,只有一些野人,杂胡,盗贼横行,到了那些地方,你还怕没地方重振家业吗?”
“没有足够的人手,我们拿什么来重振家业!”刘思远愤怒地道。
邓景山呵呵一笑:“刘兄,我说过,那里有许多的野人,杂胡,他们就是现成的人手,我们还可以从高句丽弄来人,那些人可是奴隶,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岂不是比你现在的乡人更能为你创造财富?要紧的是武力,只要你有足够的武力,你便能在哪边创造出比你现在更大的家业来。”
听到邓景山如此说,刘思远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刘兄,现在已经最后时刻了,莫州的状况将会很快传到柳成林哪边,他的军队必然会闻声而来,天气,会拖慢他们前进的脚步,但却不能一直阻挡他们,留给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没有时间跟你耗下去,如果你愿意,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副手,咱们邓刘两家,再次联起手来,不管是接下来到范阳,还是以后退到营州那边,咱们携手共渡时艰,走出去了,咱们这些乡人可就是亲人了。”
刘思远低头沉思不语。
一骑自远方而来,疾奔到了邓景山跟前,翻身下马,看了一眼刘思远,压低声音道:“刺史,莫州出现了大股武威骑兵,不少契丹部族骑兵遭到袭击,损失惨重。”
邓景山眼皮子一跳,“查清楚了没有?是小股部队还是主力?”
“应当是李德率领的武威游骑兵,从契丹损失的人手来看,只怕来的是主力部队。”
邓景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武威兵来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太多了。
“刘兄,给个话吧,你若不走,我也不勉强你,但这些兵,你得给我放了,如果你要走,马上就要准备了,否则,只怕就走不成了。”
刘思远长叹一声:“走,不走能怎么办?”
邓景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刘兄,出去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雪被风卷着,在空中乱飞,两支骑兵队伍,隔着里许的地方相互对峙着,一边自然是来自瀛州的武威游骑兵,另一边,却是契丹骑兵。
在连续遭到武威骑兵的袭击之后,契丹骑兵终于也回过味来了,小股部队开始聚拢,逐渐形成了一支三千人大部队,而李德,也在此时收拢了他的游骑兵。
双方在第三天,终于迎面碰上了。
李德巧妙布局,终于迫使契丹骑兵与他正面一战,他可不想让这些契丹骑兵全身而退,逃到渔阳去。现在这样好的作战机会,他岂会放过?
李德握了握拳头,手上的羊毛手套,让他的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依然保持着充分的灵活度,包括他在内,所有的游骑兵都是一模一样的装备,上半身清一色的板甲,头盔之下,戴头羊面罩,裸露在寒风之中的,不过只有一对眼睛以及鼻孔而已。
相比起武装到牙齿的武威游骑兵,契丹人可就寒酸多了,大多披着羊皮袄,脸上,手上,到处都长满了冻疮,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耶律奇看着对面的契丹骑兵,心中充满了感慨,一年以前,他也同对面的这些契丹人一样,但现在,他和他的部族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穿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铁甲,有了充足的后勤保障,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人,现在正在暖和的屋子里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当然,要让他们的家人的美好生活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就需要他们这些战士继续奋战,用更多的战功,来换取更美好的日子。
李德伸手摘下了鞍边的弩弓,另一手将长枪高高举起,在寒风之中厉声喝道:“进攻!”
两腿一夹,战马箭一般地向前奔去。
在他身后,数千武威骑兵呐喊着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契丹骑兵也摧马猛扑过来。
骑兵对战,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就像是两个装满水的隐罐子迎面互撞,弱的那一方,立即便会崩裂,内里的水将会洒满一地。
羽箭在空中飞舞,弩箭发出利啸,相隔百余步,两边同时开始了射击。
然后便是猛烈的撞击,两支骑兵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
白色的披风飘扬的,那是武威的骑兵。
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那是契丹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