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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元舟单影 九正五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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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宋朝江南的夜是美的,明月儿当空,群星儿璀璨。

    江南秦淮河边的夜市也是美的,富人千金挂腰间,微行夜中买酒,呼秦女,绣舞罗裙,置宴乐开怀。

    这又是年元月时,千灯万盏犹如白昼,一条客船漫漫荡出,那是一个单桅船,不大只有三丈三宽,十几丈长。

    客船即近,其上人影姗动,秦淮河美,其上多有画舫,其间多是妖娆抚媚的美人儿,虽藏于船内,却内盏灯火,可隐约见着那魅影身姿,又不时有魅声传出,无不吸引人的眼球。

    但唯独有三人丝毫不去瞧那些,一个是那仗船的船家,还有的却是两个客人,一大一小。

    大的是个黑袍人,不与人交流,衣袍将脸深深的埋住只隐约露出金属的光泽,在他身前坐着个小娃儿,娃娃怀中卧着一条小狗,那是只小土狗,脖子上带着个铜铃铛,那娃娃也怪,只和那小狗神神叨叨,自说自话,还念着那首诗,也不理会他人。

    这是一大一小两个怪人。

    歌女画舫所在的地方叫胭脂湾,过了这便是来客湾,那是这客船的终点。

    “恩公,就快到了,这十多日您带着这小公子真是辛苦了。”船家是个忠厚的老实人,四十好几了,他曾有个孙子,算起来现在差不多和那抱狗的小娃娃差不多大了。

    船家说着话,那黑袍人却是不语,他的手在甲板上不住的摩擦,抠出一条深深的印子,船家见了也不怪他,反笑了笑露出口白牙,返身去看那小娃娃。

    “小娃娃,饿不饿?”船家很喜欢小孩,看这小子他总能想起很多以前美好的事情,他在怀里摸索了会,摸出个馍馍擦了擦递给那小娃娃。

    “谢谢。”小娃娃道谢的声音很轻,像蚊子的嗡嗡声稍不注意都会以为那只是些风声,那小娃娃快速接过馍馍,自己吃口,再给小狗,那小狗儿也不挑食吃了口,小娃娃低着头专心吃馍馍不和那船家说话,那船家浑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看着那小娃娃,衣服倒还穿的暖和,但人显的十分瘦弱。

    “怕是吃了不少苦啊。”船家感慨一声,瞧了眼对面金碧辉煌的江岸,又看看自己这边,江水滔滔流动,船儿行驶向城外黑暗深处,江风冰凉,船家忽然觉的冷,缩了下脖子对着那黑袍人说:“宋朝多诗文,淮河多美人,纸醉而金迷,人心却不古;你能为故友做到如此,真是难能可贵。”

    “而那些人。”船家忽觉的心中悲愤,那江风也没那么冷了,走到船边手淘入江水中,毫无目的的摆动。

    “朋友?何止是如此。”黑袍人的声音嘶哑,指甲深深扣入甲板中,狠狠说道:“想当年我六人情同手足,却…”

    “唉。”船家轻叹一声,将手从江水中取出,手被冻得通红,不住的颤抖,他却好似全无感觉样,不知道从那摸出两个青瓷瓶,里面装着上好的黄酒,他递出一瓶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你们江湖的什么是非公断,但是我只晓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喝下一口酒,本就不觉的江风寒冷,一口下去顿时生出热汗,哈了口气,将整瓶酒喝下去,‘嘭’的一下丢到江水里,看着涛涛江水,船家的眼都红了。

    “我这条命被就是你救的,那孩子我也只知道是你救的,那些什么正派、什么读书人什么君子,说的再好听,也说不破天,关孩子什么事情?”船家神情有些激动,“我可没得过他们什么恩惠。”指着那些渐渐远去的画舫说:“看看这些人纸醉金迷,天下太平无事啊?可那南边大唐虎视眈眈,枕戈以待旦啊!我却不见他们有所做为,只有你们、只有你们。”

    船家居然流泪了,眼睛通红含着泪,就像是血泪一般,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有你们在那时候去抵挡了,而他们不但不帮忙,还在那可笑的说什么制衡之道?不断的使绊子,当真是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般,如此却还不满意,为了什么一纸什么狗屁卖国和约就把你们卖了。”

    天下三分北宋南唐西昆吾,南唐最强,昆吾次之,北宋却是最弱。

    船家在一旁忿忿不已,一旁黑袍人却是低下头来,船家曾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善解人意的妻子,孝顺的儿女,可爱的孙子,可这一切都毁在了战争里,国破者家亡,哪怕是同宗的唐人,在战争中也是不会留情的,家亡了,唯有他奄奄一息的老人被路过的黑袍人救了,那是十年前。

    “天下有九正三宗,九正为正道,所作所为便皆是为正义,三宗以魔宗为首是为魔道,所作所为皆是邪恶,九正门人多在大唐,三宗门人皆守在昆吾,单单我派不正不邪,自称旁门单单在那北宋。”黑袍人五指一抓,皆没入甲板内,其高声说道:“南唐伐宋,我派为宋挡唐,九正助南唐,这这样就是逆天?保护妇孺,只因为和三宗有关,我们就成了邪魔?”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间只有黑与白?”

    “哈哈——真是可笑。”黑袍人重重的喝了一口酒,长吐一口酒气一下站起道:“如此也就算了,我门派被灭,消散天地是自己实力不够,弱肉强食罢了,但他们自诩正道却仍要做那赶尽杀绝之事,连这点骨血也不准留下吗?这些正派,才真是邪魔了!”

    那黑袍人低哼一声,随后重重地灌酒,一口喝完将瓶子掷如江水中。

    滚滚江水,两瓶水酒,江风水冷,冷不过心寒,木石坚硬,硬不过心悲。

    船家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远处人声鼎沸,张头望去,隐约可以看到那码头上有不少人,手中拿着长长的包裹,其后暗藏火把马匹。

    “去年今朝,不见旧人。”五指一屈,黑袍人站起,原地留下十道指痕,深深没入甲板中。

    江南多美人,婀娜多姿;淮河多歌女,隔江犹唱、纸醉金迷。

    “江南还是那江南,淮河还是那淮河,只是旧人不在。”黑袍人垂头,抱起那孩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步踏上江面,“别过。”话语间便如一阵风飘然拂过,船家回头时,那人却是已经消失在天边。

    “一路走好。”船家拱了拱手,用衣袖拭泪黯然道:“这世道啊。”

    那码头上灯火通明,皆是骑马带兵刃的人物,船家明白,怕都是那些所谓的武林豪侠了,要是随船上岸,纵使是再怎么躲避也是无用了,另外,船家心里也明白,他是怕连累自己啊。

    黑袍人走着,离开了那喧闹的夜市,步出城外,避开他人,捡野道小径而去。

    但躲了一时,就能在躲一世吗?黑袍人将小娃娃抱的更紧,瞧这那天边月亮,只觉的世界之大,却没有自己半点容身之处。

    渐行渐远,一个转角小道上忽然横过一块怪石,黑袍停下了脚步,目中神色一凝。

    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其目光凝视犹如两道光箭,怀中的小孩从臂间偷偷的向外瞧。

    “阁下打算那里去?”

    黑袍人惊觉两道光目猛扫而过,便在这时只见前方有人影闪动,前方树头突然掠下几道人影,行动如风,一览而来。

    “果然还是没有躲过。”当即便是一手护住小娃娃的头,黑袍人侧着身子就要走,这时——

    人影闪动之间,一人飘然间已站在怪石之上,着白衣缚绑腿,那人背对月光,黑袍人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那人棱角分明,一双锐利的眼睛让黑袍人心中凌然,却是停下脚步。

    “是谁。”

    “在下青阳陆长风。”

    一问一答,怪石上人未说话,却是那怪石下一人先开口,紫衣长剑,衣上绣有青阳二字,羽冠束发,留八字胡子,他是那树头掠出的几人之一。

    黑袍人漠然,而后轻抚怀中孩童,后者缩缩头便闭上眼睛,黑袍人在其衣上手指轻弹,一连五下,却是不答话,那自称陆长风的人不由皱眉,鼻中冷哼一声就要提剑上前。

    “等等。”陆长风还未动手怪石上人便说话,陆长风身形一震,皱眉隐约带有怒意,却还是止住脚步。

    啪——只见那白衣绑腿者掠下怪石,一脚立定,其身后又是掠出三人,人影如幻,行走无声无息,与那白衣人一并走到那黑袍大汉身前。

    一共五人,黑袍人手指曲张一下,却是毫不吃惊。

    那陆长风稍一迟疑却也是与另外四人于巨石前站定,这时那黑袍人不知道何时抬起头来注目远天,一动不动,仿佛不知道他们已到身旁。

    陆长风嘴角轻抽,而白衣绑腿者却毫不在意拱手道:“在下冷玉。”

    “冷玉。”黑袍人肩头不自觉一颤,低声道:“冷玉?铁腿无敌冷玉?”

    蓦然转过身,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那人沉声道:“昔日在九正英雄会上一腿毙掉魔宗‘御天神’人万我的可是阁下么?”

    冷玉傲然,前进一步,道:“在下不愿提起往事,因为那不值得一提!”

    趁着说话功夫,陆长风瞟了一眼黑袍人怀中的小孩,手扯了下胡尖,嘴角一冽,冷言道:“先把那小孩交出来吧。”

    陆长风话语一出,冷玉明显眉头一挑,那孩子小儿也是闻声看了陆长风一眼,目中漠然。

    “哼。”暗哼一声,黑袍人冷道:“果是为他而来?”

    陆长风瞧了眼冷玉,见其面色不郁,不由头皮一麻,但仍然强声说道:“尊驾拿了那孩子这些时日,想必仍然没有那件事情的结果,何必还苦苦带着这孩子,还予我们可好?”陆长风说话时候,一直手按长剑上,那剑做工精细非凡,上刻有一个‘青’字。

    听陆长风的话黑袍人只觉好笑,摇头道:“拿了如何?没有结果又如何?我不交又该当如何?”

    黑衣人连续三个如何,一声大过一声,待到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叫而出,其声如雷震,语出而风行,风中带有杀意,腥味浓郁,陆长风只觉胸口一闷,就要窒息,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阁下!”冷玉斜身一步挡在那陆长风身前,刹那间那腥风立止,海阔天空,陆长风在其身后,只觉那冷玉白衣而立,温文尔雅,恰似雨过天晴,风暴消散,暖风阵阵。

    “此人乃是九正之一青阳外事魁首。”说到这冷玉忽然回头冲那陆长风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陆长风原本在其身后只觉如浴春风好不舒服,但此时被那冷玉冷然一笑,顿时心中一寒,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你!”那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那陆长风还未有所动作,那冷玉便已先一步扭过头去,只留下陆长风一人,目红耳赤,咬牙切齿。

    黑袍人闻言略有深意地看那陆长风一眼,再瞧他的剑,已翻过拿,露出另外一面刻着个‘阳’字,眼珠一转正欲开口,但那另外跟来的三人中一老道模样的人却先说道:“冷玉,那人好像是魔宗魔君座下的三大魔王之一。”

    另外三人乃是一道装者、一灰袍人、一和尚。

    九正在南唐,三宗在昆吾,九正和三宗是正邪之敌。

    冷玉眉头一皱,瞧了瞧那黑袍人,目光越发冰冷,只见他说道:“魔宗魔君座下三大魔王我和两个交过手,唯有魔王恶鬼柳七没见过,想必阁下就是那恶鬼吧?”

    那黑袍人也不否认沉声道:“你没见过我,我却曾见过你,一手上三路无敌铁腿让我魔宗弟子莫不令人恐惧……”

    冷玉略微惊讶,却是丝毫没有这黑袍人影响,不由自语道:“你曾见过我……”

    黑袍人却是挥手打断冷玉的话,拉下帽子,露出一个青铜鬼脸面具,只见他傲然道:“我一直期待和你一战!”

    那鬼脸狰狞,却是一饕餮,饕餮好食故又名饿鬼,恶鬼、饿鬼音近,正是那恶鬼柳七常用面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