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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公馆,一栋别致的洋房。洋房前是一片修剪平整的草坪,花园里开满各种不同的鲜花,一个由绿萝攀成的绿色的花棚,犹如一条绿色的走廊蜿蜒地伸展开来,傍晚银白的月光洒在藤萝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肖公馆的客厅高雅,气派不凡,客厅里意大利乳白色的家具,既淡雅,又展现了华贵,宽敞的风景窗前是一架白色钢琴和一尊贝多芬雕像,天花板悬挂着硕大的枝形吊灯,精美别致,墙壁上的西洋油画,突显了主人的素养与品位。

    傍晚时分,梅姨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梅姨内心很焦虑,她已经通过交通站向区书记汇报了闫武被捕的紧急情报,梅姨还有三件事情要面见区书记汇报:第一,楚秋凡的突然出现。第二,“怪影”电台的出现。第三,楚秋凡应该就是“怪影”。

    然而,交通站的同志告诉梅姨,区书记离开南京城,去了江北面见准备渡江的部队首长,要过五六天才可能回来。梅姨是心急如焚,这短短五六天的时间对于她来讲,是度日如年。

    梅姨回到家里,当她走进公馆,却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她意外地看见沈少白坐在客厅里,正在情绪盎然地和父亲高谈阔论。

    梅姨很不愿意看见这个保密局上校坐在自己家里,她不能忘记,就是闫武被捕的那个晚上,沈少白半路上截走了她,使她眼睁睁地看着闫武被保密局抓走。

    梅姨放轻脚步,想偷偷溜上楼梯,不想被外祖父一眼看见她,外祖父高声喊道:“梅儿,你怎么才回来。”声音中带着责备。

    外祖父身材挺拔,相貌堂堂,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着锐利与坚毅,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乱,闪着银光,更显得气度不凡,玉树临风。

    沈少白看见梅姨回来了,连忙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肖小姐,回来了,快请坐。”那样子反客为主。

    梅姨顾及外祖父的面子,她硬着头皮和沈少白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沈少白说:“肖小姐,如今外边局势不稳,肖小姐还是早些回家为好。”在外祖父的面前,沈少白显得彬彬有礼,他不敢直接称呼梅姨为亲爱的。

    梅姨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生硬地说:“怎么?沈处长,难道我几点钟回家,还需要得到沈处长的认可不成?”

    “岂敢!岂敢!”沈少白双手抱拳,连忙解释,“小姐误会了,沈某不过是为小姐担心而已,别无他意。”

    外祖父从梅姨和沈少白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外祖父咳嗽了一下,对女儿说:“梅儿,不得对沈处长如此无礼,有失大家风范。”然后他又扭头对沈少白抱歉地说,“沈处长,小女被老夫给娇惯坏了,一贯任性、娇蛮,让沈处长见笑了。”

    外祖父一向为人正直,具有一颗爱国之心,他很不愿意和国民党保密局的人打交道,更不喜欢保密局的人坐在自己的客厅里,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他知道沈少白一直在追求女儿,外祖父唯恐梅姨会接受沈少白的求婚,再一次选错了对象,外祖父可不想让保密局的人做自己的女婿。

    沈少白看着梅姨冷淡的面孔,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说:“哪里!哪里!沈某就是喜欢肖小姐这样的性格,有个性,有魅力,聪明睿智,与众不同。”

    外祖父摇了摇头笑起来,说:“这可真是啊!现在年轻人真让人弄不懂,弄不懂呀!”

    梅姨瞥了沈少白一眼,心里说道:“真是个贱骨头。”

    一直坐在一边编织毛衣的外祖母这时抬起头来细声细语地说:“是啊!梅儿,沈先生说得对,现在街面上不太平,不是枪声就是爆炸,你还是早点回来,免得我们为你担心。”

    外祖母是杭州人,所谓江南出美女,外祖母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外祖母业已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要年轻许多,椭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一双不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和善与贤惠。外祖母穿了一件镶嵌着绛紫色滚边的浅灰色薄呢旗袍,一头卷发别在耳后,耳边摇坠着亮闪闪的红宝石耳环,显出一股贵气,一种雍容。

    外祖母说话柔和绵软,温文尔雅,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前,轻声喊道:“郝婆,把煮好的咖啡端出来吧。”

    “好的,太太。”郝婆在厨房里应声答道。

    郝婆一瘸一拐地端着咖啡走出来。虽然郝婆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但依然不能掩饰她腿的残疾。郝婆将刚刚煮好的香气扑鼻的咖啡很有礼貌地分别放到每个人面前,还特意拿来一小杯牛奶放在茶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下去。

    沈少白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慢慢地咽下去,让咖啡的香醇在口腔内回味,他扭头望着郝婆一瘸一拐的背影,对外祖父赞赏地说:“嗯!这咖啡煮得很地道,味道纯正,郝婆煮咖啡的功夫可是堪称一流。”

    外祖父听到称赞,高兴地说:“沈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不是我夸口,郝婆煮的咖啡那可是地道得很呢。”

    沈少白点头赞同地说:“是,的确很地道。如果您不告诉我这是郝婆煮的咖啡,我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一个佣人煮的。”说着,他扭过头看着梅姨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以为这咖啡是你煮的呢。

    梅姨瞥了他一眼,拉着长声回敬地道:“让沈处长见笑了,真是惭愧,我根本就不会煮咖啡。”

    “这不奇怪,有能煮这么好咖啡的帮佣,小姐当然不会煮了。”

    “哎!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吵。”随着一阵响亮的声音,小舅舅肖风从楼梯上跑下来,嘴里大声喊着说,“你们可真够热闹的,吵得我都看不下书了。”

    小舅舅肖风,现在已是南京中央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已经不是当年离开南京时那个只有十一岁、不懂事的小男生,小舅舅已长成一个帅气十足的小伙子。他热情奔放,爽快耿直,浑身充满着活力。小舅舅长得很帅气,高高的个子,乌黑的头发,漂亮的面庞上带着真挚、灿烂的笑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着善良。外祖母和梅姨都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梅姨,对这个弟弟倍加关心,宠爱有加。

    肖风跑下楼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沈少白,挑衅地说:“怎么?保密局的沈大处长,来寒舍有何贵干呢?不会是到这里来抓共党分子吧?”

    “放肆!不得在此胡言乱语。”外祖父看见儿子出言不逊,气愤地大声喝斥,外祖父指着儿子厉声斥道,“你不在学校里好好上课,整日里散漫成性,无所事事,真真是不成器,有辱我肖家门庭。”

    可能是外祖父和小舅舅的八字犯冲,属相相克,肖家这父子俩从来都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外祖父看不上被外祖母宠坏的儿子,但他又干涉不了,束手无策,因此,只要父子见面就会冲撞,发生争执。这也是最让外祖母头痛和心疼的,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小舅舅是肖家的叛逆之子,他一点也不惧怕父亲的威严,一点也不把肖公馆的贵族礼仪放在眼里,是肖公馆唯一不受礼数约束的人。他敢说敢干,直言不讳,我行我素,也只有他敢于和外祖父分庭抗礼,小舅舅和外祖父格格不入,矛盾丛生,也可能正是他的这种具有反叛性的性格,使他和严于礼仪教养的外祖父形成了对立局面。

    此时,小舅舅肖风看见父亲又在训斥自己,他不服气地说:“爸爸,我倒是很想在学校里上课呢!可上得成吗?他们……”小舅舅伸手一指沈少白气愤地说,“他们保密局派了特务混杂在学生中间,刺探老师和学生的活动,在学生中挑拨离间,造谣中伤,扰乱人心,还开学生的黑名单。”

    梅姨惊讶地说:“小弟,有这等事,学校里有特务,还开黑名单?”说着,梅姨扭过头狠狠地瞪了沈少白一眼,然后又嘱咐地说,“小弟,你可要离这些人远点。”

    外祖母也不无担心地说:“是啊!风儿,你可别惹到那些人。”

    小舅舅忿忿地说:“哼!我才不怕他们呢!我们几个同学把那几个冒充学生的狗特务好好地给修理了一顿,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梅姨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你把他们给揍了,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校长知道了,让我们反省,我就回家来了。”小舅舅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沮丧。

    “哼!不务正业!”外祖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气哼哼地说。

    与其说外祖父是生儿子的气,不如说是在生面前保密局沈少白的气。他早就听说保密局的人到处制造混乱,造谣惑众,还对一些进步爱国人士进行恐吓,甚至有的还寄去子弹以示威胁,外祖父对保密局特务的这种行为早就深恶痛绝。

    沈少白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品尝着咖啡,他不慌不忙地说:“肖公子,现在学校里的确不太平。”

    “你不要管别人的事,首先管好你自己。”外祖父说。

    小舅舅理直气壮地说:“要怪就怪那些狗特务,是他们不让我们上课的。”说着,他又使劲瞪了沈少白一眼。

    沈少白说:“肖公子言过其实了,这事恐怕和保密局没有瓜葛,也可能是中统干的,或者就是一些帮派,现在鱼目混珠,的确很乱。”

    “哼!骗鬼去吧!”小舅舅也在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嘟囔说,“谁相信你的鬼话,你以为我是白痴。”

    沈少白说:“如果肖公子信得过我,待沈某回去亲自调查此事,然后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以后断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一定让你们在学校里安心读书。”

    外祖父点头赞同地说:“沈处长,所言极是,这样好!这样好!学生就应该安心读书,不要参与政事。”

    外祖父又扭头对小舅舅正色道:“告诉你,以后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读书,无论学校发生什么事情,有校长处理,除了校长还有教授,还有老师,轮不到你来管,否则我就把你立刻送走。”

    肖风急了,他大声地反抗道:“爸爸,您别打算把我送走!您愿意去美国也罢,去香港也罢,您随便。我就留在南京,我要迎接解放军渡江,迎接共产党。”

    “放肆!”外祖父顿时变了脸色,大声喝道。

    外祖父警惕地瞟了沈少白一眼,他很清楚沈少白是保密局的人,和共产党是死敌。如今又是共产党大兵压境,眼看着国民党失掉江山。所谓:狗急跳墙。在国民党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定不会心慈手软。

    外祖父厉声斥责儿子说:“住口!休得胡言!”

    梅姨也赶紧说:“是呀!小弟,不要无心乱说,只怕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梅姨向小舅舅递了一个眼色。

    小舅舅假装没看见,依然满不在乎地说:“说说怎么了?全南京城的人都知道共产党要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我不说,共产党就不来了吗?”

    沈少白不慌不忙地说:“看来肖公子对共产党颇有好感呀!”

    小舅舅说:“我对共产党有好感怎么了,何罪之有?”

    “这么说,肖公子很欢迎共产党了?”

    “共产党又不是我招来的,我倒是想让贵军打胜仗呢,你们打胜了吗?你们自己无能,让共产党打得一败涂地,丢失了江山。这和我欢迎不欢迎共产党没什么关系。这只能说明共产党比你们得人心,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闭嘴!”外祖父吼了一句。

    “看来肖公子对共产党很崇拜了。”沈少白说。

    “共产党抗日坚决,抗击日本侵略军英勇,保卫家园,善待民众,拯救国家民族于危亡之中。”小舅舅激动地站起身,慷慨激昂地说,“沈大处长,我倒是很想对贵党有所好感,也很希望贵党能以民族大业为基点,为民众着想,使国家昌盛富强。然而,贵党又如何呢?政治腐败,政府官员中饱私囊,丧失民心,你们能阻止解放军渡江吗?解放军要打过长江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中国人都看见了。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就是真理。”

    小舅舅的一番慷慨陈词,使室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外祖父双眉紧锁,外祖母生怕儿子和丈夫又要争吵,连忙放下手里的毛线活,站起身来推着儿子轻声说:“好了!风儿,赶快上楼看书去吧,你还小,国家大事不需要你小孩子来管,莫谈国事。”

    外祖父板着面孔怒斥道:“少年轻狂,妄自尊大,不知道天高地厚,国家的事情也用得着你来评判!给我滚到楼上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哼!”外祖父大声地喝斥道。

    梅姨听了弟弟的一番宏论很激动,弟弟能够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从心里面涌出一种由衷的欣慰。但是,弟弟的话太过直白,缺乏自我保护意识。梅姨很害怕小舅舅在别的地方也敢这样高谈阔论,招来杀身之祸。

    梅姨唯恐弟弟再口无遮拦,她起身拉起小舅舅的手,说:“小弟,你还小,不懂得政党之间的事情,你只要专心读书便可,不可惹是生非。”梅姨说着把小舅舅推上楼去。

    梅姨站在楼梯前,她蓦然回首,她第一次用一种女人特有的眼神向沈少白望去,在她那复杂的眼神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恳请,也可能在这时候,她很希望沈少白上校能高抬贵手,不要和弟弟肖风计较。而此时,沈少白也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在那瞬间的一瞥中,四目相视,其中似乎包含着某种很朦胧的含义。

    其实,梅姨在心里面也知道沈少白不是个坏人,应该说,沈少白是个很有智慧、富有责任感的男人。沈少白在抗日战场上立场坚定,英勇杀敌,一直战斗在日本人控制的白色恐怖的上海,舍生忘死。内战爆发之后,沈少白没有抓捕过共产党,也没有杀害过共产党,这一点梅姨是有所掌握的,梅姨对保密局几个重要人物都做过详细的调查,这也是她的工作。如果说梅姨和沈少白成为两大阵营的敌手,那只能说是历史赋予了他们如此的命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也可能沈少白依然是梅姨最好的朋友。

    梅姨回到房间,郝婆已经给她铺好被褥,并在桌子上放了一杯热牛奶,郝婆说:“小姐,喝了牛奶,早点休息吧。在外边跑了一天,肯定累坏了。”

    “是有一些累。”梅姨说,“郝婆,你还住在外边吗?”

    “是的,小姐。”

    “郝婆,搬回家里来住吧,免得你每天来回跑路。”

    “谢谢小姐,我住在外边挺方便的,我喜欢一个人住。”

    “是嘛,那就由你吧。”梅姨打了一个哈欠说。

    郝婆一边帮助梅姨收拾着房间,一边说:“唉!先生和少爷一见面就争吵,这可怎么好呀。”

    梅姨说:“郝婆,您还不知道小弟的脾气。小弟说话口无遮掩,有口无心,他不过也就是瞎嚷嚷,他懂得什么?”

    “嗨!我一个老婆子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这父子俩见面就争执,也让太太操心。”

    “郝婆,我知道您偏心小弟,您老护着他。”说着,梅姨笑了起来。

    “肖家就这么一个男孩子,这是你们肖家的根。在重庆时,少爷才十一二岁,他想吃什么东西就缠着我给他做,少爷到现在要吃的了,要喝的了,还是缠着向我要呢,和小时候一样。”郝婆的话语里带着满足。

    “小弟就是让你们给宠坏了。”

    “我们少爷心眼好,心地善良,心可软了,和我这个老婆子也亲。”郝婆说着露出牙齿笑起来,郝婆嘟囔着走了出去。

    肖公馆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梅姨躺在床上,她的脑子里像一片片飞絮缠绕在一起。闫武被捕,秦灿杳无音信,楚秋凡的突然出现,这三者之间有着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梅姨走到窗前,窗外一缕轻柔的月光穿透玻璃悄悄地洒落进来,无声地爬上她的手臂。她向窗外望去,幽黄的路灯照射在街道上,虽然,这座古老的城市沉浸在一片硝烟弥漫之中,但它依然雄伟、依然美丽。

    早晨,每当梅姨走进公司董事长办公室,她立刻就会看见沈少白送来的鲜花,紧接着,沈少白问候的电话就到了。沈少白从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追求梅姨也是一如既往,持之以恒。

    梅姨看着沈少白送来的鲜花,想起保密局的特务抓走了闫武,想到秦灿同志目前的危险处境,梅姨想到这一切,她把愤怒都发到沈少白身上,她气愤地一把拿起鲜花,使劲扔到纸篓里。

    “你把鲜花插错地方了吧,鲜花应该插在花瓶里,而不是插在纸篓里。”随着爽朗的话音,沈少白神采奕奕地走进来,他弯腰从纸篓里捡起鲜花,看着生气的梅姨,说,“哎!亲爱的,这鲜花应该插在花瓶里。”

    “我愿意插在哪里,就插在哪里,你管不着。”梅姨气呼呼地说。

    “哎!这鲜花是用来看的,可不是用来扔的,它可不是你的出气筒。”

    梅姨瞥了沈少白一眼,说:“哎!沈大处长,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NO!NO!美丽的女人不能生气,生气会使人变老的。”沈少白说。

    梅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大处长,这么早来我办公室有何贵干?告诉你,我不会卖给保密局一粒药丸。”

    “我知道小姐心情不好,特地过来问候。”沈少白油腔滑调地说。

    “你还知道我的心情不好,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梅姨说。

    沈少白说:“算了,小姐,我们认识已经十三年零七个月二十一天了,小姐的心情好坏,我闭着眼睛都知道。”

    梅姨沉吟了一下,沈少白的话使她感觉到一种惆怅。她不得不承认,在这十几年来沈少白对她的感情是始终如一。即便后来内战爆发,这是两个政党之间发生的问题。而沈少白对她依然如故,从来不过问她和共产党之间的事情。虽然,她没有给他半点机会和希望,有时对待他极为冷淡,但沈少白从来不和她计较。基于这一点,即便沈少白是国民党,是保密局的人,也的确令人信服。

    “亲爱的,中午你请我吃饭。”沈少白说。

    “为什么我请你?”梅姨问。

    “当然,因为我可以使你的心情舒畅起来。”沈少白很有把握地说。

    在午饭的餐桌上,沈少白的情绪很好。他有意无意地告诉梅姨,这一次,樊秉承算是跌了大面子,无意中抓获到了共党分子的樊秉承,得意忘形地当着洛局长的面拍着胸脯保证,要策反闫武,通过闫武破获南京整个地下共产党组织。结果,他却被闫武给耍了。闫武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只说自己是在为一个很有来头的老板服务,电台是商业电台,发送的是商业电文。樊秉承当然知道闫武不会承认自己是共产党,樊秉承便将计就计。他让闫武继续按照规定的时间给老板发报,闫武很痛快地照办了,樊秉承得意得不得了,以为策反成功。结果,闫武在发报之后,便拒绝再与樊秉承合作,态度特别强硬。樊秉承气得暴跳如雷,知道闫武利用发报的机会已经向地下共产党发出了警报,他彻底地被闫武给涮了。

    沈少白知道梅姨在抗战时期就认识闫武,他说:“闫武现在就关在死牢里。”

    “你能把他救出来吗?”梅姨说。

    “亲爱的小姐,你让我掉脑袋呢吧,想都别想,根本不可能。”

    梅姨瞪了沈少白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胆小鬼。行,我自己想办法,我来救闫武。”梅姨在沈少白面前并不掩饰她认识闫武,她想救闫武出来是出于女人的善良之心,她知道沈少白不会告发她。

    梅姨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过。梅姨通过沈少白透露的信息掌握了闫武在监狱里的情况,闫武没有背叛共产党组织,更没有出卖一个党组织的同志,梅姨再结合近几日的动态,闫武被捕之后,党组织没有遭受到破坏,也没有同志遭到逮捕,从这点上分析,可以断定闫武没有背叛组织。

    梅姨通过对这些情报的整理与分析,她得出这样一个大胆的结论,日本间谍“怪影”,在日本人投降之后,没有离开中国,而是秘密隐藏下来,“怪影”有着自己的情报网,从目前“怪影”的活动分析,他的情报渠道没有遭到破坏,因此,“怪影”窃取到共产党组织内部的情报,但是“怪影”没有武装力量,无法采取行动,因此,“怪影”便将得到的情报传送给保密局的樊秉承,借用国民党之手来消灭共产党,以达到他继续侵略中国、颠覆中国的目的。

    事实上,事情也正如梅姨所推测的一样。

    前些时候,樊秉承突然接收到一份代号为“怪影”的神秘电文。此电文使用的是保密局情报处最高级别的密码,这组最高级别的密码,电文直接告诉樊秉承,共产党在南京郊外,乱坟堆中有一座面北朝南的墓碑,墓碑下面隐藏着共产党的武器弹药。

    当时樊秉承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地自语说:“真是活见鬼了,你以为我是傻子、白痴,会相信这种鬼话,你是谁?骗鬼还差不多。”

    樊秉承对神秘电文根本不信,置之不理,他感觉此电文疑点甚多,难以置信。但当他冷静下来,再仔细思索,他又将信将疑。他分析神秘电文使用的是保密局最高级别的密码,可发报人并不是保密局的人,樊秉承分析如果是保密局的人,根本没有必要费此周折,完全可以正大光明,抓到共党还可以立功受奖。而此人又是谁呢?

    这令樊秉承大惑不解,大伤脑筋。事实上,樊秉承非常狡诈,诡计多端,他没有把这个神秘的电文向洛局长汇报,他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讲起此事。他既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肯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因此,樊秉承再三考虑之后,他下了狠心,他要冒一次风险,去墓地探个究竟。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樊秉承乘一辆吉普车,带上几个人,深夜出发,事先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半点口风,采取突然袭击。

    樊秉承带着人直奔南京郊外,在此之前,他已经两次化装对那一带进行了搜索,并且把电文中所提到的墓碑探查得清清楚楚。进入墓地,四处漆黑一团,只有冰冷的月光下摇动的影子,如同冤死的鬼魂,令人毛骨悚然。

    樊秉承命令几个人开始挖掘墓地,不久就挖掘成功,樊秉承在墓碑下果真发现了一批武器弹药。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也足以使樊秉承大喜过望,樊秉承就地炸掉了枪支弹药,凭借着冲天火光向共产党宣战。

    如此一来,樊秉承相信了“怪影”的情报,樊秉承认为此人的情报比保密局所提供的情报还要准确,樊秉承分析“怪影”很有可能是在共产党内部隐藏很深的情报人员,一个双料间谍。

    于是,樊秉承对这个天外飞来的秘密情报的渠道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几天前,樊秉承又接收到“怪影”的情报,电文上让樊秉承到古鸡鸣寺一棵百年老树的树洞里去取情报。樊秉承去了古鸡鸣寺,找到了那棵百年老树,果真取到了情报。情报再次向他提供了在南京市中心向西南150平方公里处有一共产党重要电台。当樊秉承得到这份情报时,他兴奋异常。

    樊秉承接到秘密情报之后,欣喜若狂,他依然没有向洛局长汇报,也没有向行动处长于心智提起。他立刻组织人员,动用了一辆装载最先进的无线电测向机的汽车,以南京市中心为中点,向西南15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进行搜索。樊秉承连续搜索了两天,一无所获。有的时候,刚刚接收到一点点信号,还没有来得及锁定,就立刻消失了,由此可见发报人的敏感和警觉,以娴熟的技术利用有限的瞬间接收和发送情报,使对方来不及确定电台的方位。

    几天下来,樊秉承不辞辛苦,天天早出晚归。虽然他没有破获电台,但他也缩小了搜索的范围,由150平方公里缩小到40平方公里,这对樊秉承来讲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一天傍晚,毫无收获的樊秉承打算收兵回营,但他又不死心就这样无获而归。汽车缓慢行驶,突然无线电测向机发出声音,樊秉承陡然睁大了眼睛,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了信号,汽车根据无线电测向机发出的信号的强弱,朝着发出信号的方向急速行驶,最终无线电测向机的示向慢慢地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交叉点,樊秉承确定了电台的所在地。

    樊秉承立刻指挥特务把公寓前前后后牢牢包围,水泄不通,同时紧急调动了大批军警。当樊秉承指挥一群特务猛然撞开房门时,一个头戴耳机的男人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闫武正在发报,突然,一群特务破门而入。在那一瞬间,他本能地痴呆了几秒钟,眼睛里透露出震惊,然后迅速将电文塞进嘴里。一群特务蜂拥而上,将闫务死死按在地上,想从他嘴里掏出刚刚塞进去的电文,但是,电文已经被他咽到肚子里。

    樊秉承瞪视着被捕的闫武,这时候的樊秉承深深地体会到,一份准确的情报要比千军万马更顶用,如果没有“怪影”准确的情报,他就是挖地三尺也无法抓获到这个长期活动的共产党电台。

    整个事件和梅姨所推测的基本相同,但是,梅姨比任何一个人都想得更加深入。梅姨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一个人影,这个人就是在日本人投降前一年便销声匿迹,在解放军准备发起渡江战役前一个月突然出现在南京的楚秋凡。梅姨回忆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在伪满洲国的“新京”,她亲耳听到楚秋凡和一个日本军官用日语秘密交谈。梅姨甚至怀疑楚秋凡本来就是日本人,他伪装成中国人到美国留学,然后,从美国回到中国,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潜伏下来。

    梅姨进一步深入地去分析,在楚秋凡刚刚进入南京,他们就发现了“怪影”的电台,于是,党组织的秘密弹药库就被破获,紧跟着,闫武遭到逮捕,所有这一切都来得非常突然,而这一切又都和楚秋凡的出现有着紧密联系。

    梅姨断定楚秋凡就是神秘的“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