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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番外1 林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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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歧约见的地方还真是别出心裁,很是随意一处杂草丛生的小山涧,甚是隐秘,我几度怀疑阿铃是不是带错路了。

    直到远远的看到严歧我才镇静了一点,阿铃搀着我小心的沿着不似路的小路缓缓过去,他如此谨慎是怕人瞧见徒添流言,不想与我沾上任何关系吗?

    严歧今日着的是一身玄色暗纹剑袖绢袍,腰间玉带上系了柄宝剑,身姿煞爽英挺仍是叫我眼前一亮,他身后跟了两名侍卫,一人手中还抱着琴盒。

    我瞬间了然,向阿铃示意让她留在远处,自己走上前去,朝严歧盈盈一拜,淡然看向他。

    他揖手还礼,也没有让他身后的侍卫退下,而是直接冷声道:“歧今日冒昧前来只为两件事,其一,有仁乃歧小字,歧与孋姑娘并无深交亦不相熟,孋姑娘往后还是以严公子相称为好。二是为还琴,乔儿粗鄙不修音律受不起如此重礼,歧亦是觉得姑娘这琴虽好,却当不起雁栖二字为名,遂自作主张已替姑娘抹了去,孋姑娘可再另取他名。”

    严歧礼仪着实周全挑不出理来,可这字字句句却是扎心。他朝身后的两名侍卫扬了扬手,侍卫适时走到我跟前,一人抱着琴盒,另一人抱了古琴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查阅。

    我看着那已被打磨得光滑曾被我亲手刻过琴名的地方,心里怒火翻腾,手指拽紧得几乎嵌进了肉里,刻名时受伤的手指还在隐隐犯痛。

    侍卫将琴盒盖好,送去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阿铃,阿铃紧张的朝我望了望,见我没吱声,默默的收下琴。

    我眼里泛起泪意,恨恨的瞥向严歧,他全然不屑多看我一眼,连声告辞都不愿说转身就走。

    “严公子好生狂妄,是觉得孋这琴名犯了公子名讳吗?”我心有不甘,怒问道。

    想我林孋才貌双绝,也曾是洛阳的天之骄女,从来都只有我不正眼瞧别人的,偏偏是他严歧,纵是再多不屑与我,也不至于要作这般羞辱呀!

    严歧顿住脚步,回头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反问道:“不然呢?”

    我被严歧简单直接的反问点中心思,虽是心虚,却也傲骨:“公子理解得不错,孋确实仰慕公子,但,并无非分之想,赠琴与阿乔只因与她姐妹情深,取此琴名纯属意外,无心冒犯。”

    “姐妹情深?”严歧口里念叨着这四个字,眼神莫测的看了我一眼,挥退了侍卫。

    阿铃尚在远处,侍卫也都退远了,严歧一步一步的走向我,离得我越来越近,他看着我意味不明嗤笑一声,他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我心跳突的加快慌乱不已。

    “乔儿纯善,你不配与她姐妹相称,我严歧也不是你能够肖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上元节那字条是怎么回事,从前之事我可以不追究,此后你还是离乔儿远一点的好。”严歧言语轻缓,他盯着我逐渐变得有些恐慌的眼睛,似是极为满意的勾了勾唇,笑容邪肆,我竟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转过身来与我并排而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山下小道上他们的那三匹马,严歧的目光变得深邃。

    我大着胆子看向他,却似是看到了未来威震四方的天下霸主,是的,只要他想他就一定可以,他并不是孟乔口中说的那样是个无脑莽夫,他甚至比张宥更加优秀,更加有胆识有谋略胸怀天下。这个我竟是在十二岁那年,收到他的第一封书信时就感知到了。

    “放眼当今天下,严公子当是有更多事要做的,孋愚见,阿乔的心性定然是帮不到公子的,大丈夫何患无妻?若阿乔与宥公子是真心相爱,何不放了她去,成全了她的幸福也是成全了自己。”我抱着赌一把的心思,镇定了心神对他说道。

    他转过头泰然自若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再次看向了远方,幽幽道:“孋姑娘果然聪慧,玲珑心思也是无人可及。雁栖这个名字我甚是喜欢,雁乃忠贞之鸟,一生一世一双人,歧的幸福便是孟乔,将来我定寻一方好木亲手制一张琴,便取名雁栖,我会亲手教会她抚琴。”说这话时严歧眼里泛起一丝柔情。

    顿了顿,他收起情绪,转头看向我一字一句的说道:“至于她的心意,不劳姑娘费心,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等待,去验证。孋姑娘只要记住孟乔不是你可以动的就行,他日若是叫我发现你做了对她不利的事,我严歧定叫你生不如死。”

    他还真是个无情无心的男人,我定定的看着他们一行三人下到小道上,看着他矫健敏捷的跨上马背,看着他潇洒自如的绝尘而去。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去闺房的,只知自己大病了一场,那段日子我浑浑噩噩,我又梦到了那夜在严府竹园的情景,只是梦里被严歧抱着的那个人变成了我,我回应着他温柔缱绻的吻欢喜不已。每每醒来我就焦躁不安,内心深处想要占有严歧的欲望愈发强烈。

    这年冬祖父去了,我没有过多悲伤,冷静得仿似故去的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骨子里我竟觉得自己与严歧有几分相似,我们都有抱负有野心,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善手段知蛰伏。

    祖父的法事就在六合观,孟乔也赶过来了,说是怕我难过要陪上我一阵子,被我以想清静为由婉拒了。

    我与她再也做不成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了,对于严歧我势在必得,那么便不会再与孟乔虚与委蛇了。

    往年辞旧岁都是我与祖父一道去严府,今年我没再去,福帖还是递了的,元庆说今年严府不怎么热闹,严歧未归,严楘身体不佳。

    我漠然,这段时日我确实很忙,祖父去了,从前的营生我得接掌,这是为生存,网罗了一些该网罗的人,培养了一些该培养的人,我眼下该做的便是韬光养晦。

    再见到严歧是严楘病故后的第二日,我前去吊唁,早听说他已回来月余,我都不曾以看望严楘为由来过严府,只因我记得他曾说过的话,他不是我能肖想的,孟乔也不是我能动的。

    孝堂前,孟乔以严歧正妻的身份陪在他身侧行跪谢礼,许久未见孟乔,她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出尘脱俗愈发标志灵动。也对,她已经十四了,是大姑娘了,若是严楘未身故,明年此时该是要喝他们的喜酒了。

    严楘故去、严歧征战四方,严府此时凋敝是意料之中的事。就在严歧离开新安郡三个月后,我觉得时机已然成熟,终于对孟乔出手了,这张网我布下已经许久许久了。

    三个月的时间我才斩尽了严歧布下的所有保护孟乔的暗哨,我虽算无遗漏却还是损失惨重,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对孟乔还真是用心良苦。

    张宥的母亲孙夫人与郡守赵志有苟且,选的遮羞址便是六合观,不得不说孙夫人的确貌美,张宥的相貌是承了她九分半的。我本无意为难他们,怪只怪她是张宥的母亲,对付孟乔唯有张宥最好使。

    终于等来了孟义携其夫人来六合观上香的日子与赵志和孙夫人苟且的日子重叠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孟义被引了过来撞破了此事,孟义虽无心纠缠,奈何赵志二人不肯放过,可赵志这个孬货虽恼羞成怒,却不知是俱怕着什么迟迟不敢动手,究竟是最毒妇人心,孙夫人趁孟义不备将他推下了山,两人仓惶逃窜。

    如此小小山坡自然不足矣摔死人,我淡淡看着山坡下虽重伤却仍能爬起来的孟义,让人送了他一程。

    我没有心虚,也没有噩梦连连,若孟义知道他当年苦心救下的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不光要了他的性命,还要残害他引以为傲的女儿时,他该作何感想?

    两个月后我拿到了孟乔签下的卖身给张府孙夫人的卖身文书,孙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有她杀害孟义的罪证,她就能乖乖听话让孟乔以通房侍婢的身份入张府,我劝诫她一定要对孟乔好,毕竟她的儿子是真爱孟乔的。

    是啊,我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再狠一点的,可我不甘心,那个高傲自大的男人,他说我不配与孟乔姐妹相称,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当他知道了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子,宁去别人府上做个通房侍婢也不愿嫁给他作正妻时,他是不是还会依旧孤冷傲娇。

    张宥与孟乔百般恩爱早在意料之中,毕竟张宥爱惨了她,只是她才入府不久便传出身孕的消息是我没想到的,看吧,果然所有的好事都让她给占尽了,离了严歧她依旧还是最幸福的那个人。

    哪怕我让孙夫人给张宥娶了正妻,也没能分走半分他对孟乔的宠爱。

    次年初夏,孟乔一举得男,张府阂府欢庆,其乐融融。

    我也已经收了对孟乔的报复,有两个原因,一是让她嫁给张宥是我最终的目的,只有她成为别人妇,还过得幸福如意才是对严歧最好的打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夜路走多了终会遇鬼,严歧此人过于厉害,我想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女人,便不能万事做得太绝。

    我走得最错的一步棋便是在半年后,让人隐晦的将孟义的死因告诉了孟义的妻子柳歆。

    孟义与柳歆情比金坚我是早有耳闻的,不若也不会有一代名儒宁收养子也绝不纳妾的佳话。

    柳歆历尽艰辛找齐了孙夫人杀害孟义的罪证,一边托严歧的母亲杨夫人找了稳妥的人直接将罪证秘密呈至洛阳,一边赴宴张府毒杀了自己的外甥和孙夫人,她扬言要断了孟乔的一切念想,跟有杀父之仇的张家一刀两断,孟乔的奶娘和母亲以命偿命自缢在张府。

    收到这个消息时,我第一时间找出了孟乔卖身给张府的文书焚尽。

    我还是去看了看孟乔,她清瘦了好些,白衫素髻,目中空灵无物,她不言不语跪在墓前烧着冥钱。

    我跪到地上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是在为她哭,还是在为自己而哭。

    孟乔淡淡的看了看我依旧不说话,她身边的婢女香菱告诉我,自那夜将夫人和奶娘的尸体抬出了张府后,她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所有事都一个人默默的做。

    才六七岁的小阿锦还怯生得很,他见我在看他,松开了香菱牵着的手,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孟乔的腰,我莫名的心疼。

    香菱说他们拿到了宥公子的出妇文书,待守满头七就会去向阳庄,虽然是个穷庄子,好歹是有个活路。

    我给了香菱一些银钱,嘱咐她照顾好孟乔姐弟俩,有困难便去六合观寻我,她死活不肯收,我将钱袋扔在她身上就掩面逃开了,我没有脸再留在这里,更不敢面对此时的孟乔。

    一回到观中,元庆便匆匆来见我,他探听回了最新消息,杨夫人派去洛阳呈罪证的人被杀害,罪证全部丢失,张宥举家迁去了梁州。

    我静默了许久,吩咐元庆解散手底下所有人,当年设计孟义之事的知情之人全部屠之,元庆虽不解,但还是应了敬诺便退了下去。

    严歧才是我要依附的人,做完了想做的事便不需要太强,男人大都不喜过慧过强的女子,我很不幸的已经占了一样了。

    我抬眸看了看窗外,如今这局势只怕是要变天了,算着日子严歧该是要回来了。

    一年半后,严歧悄无声息的回了新安郡,我已是一个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却还如少女般领了阿铃匆匆赶去城中,想要远远的看他一眼。

    我们还是没能赶上,阿铃连忙去打听,城中百姓都亲热的唤他严将军,这是继严老将军之后的又一个严姓将军。只是这将军奇怪得很,只领了一小支军队,连严府的门都没进,穿城而出直奔城外。

    城外么?城外的向阳庄还住着孟乔呢!一年多了,新安郡没有了张宥,便也没再有人想起她了,连带着我也几乎把她给忘了。

    翌日一早,阿铃便跑来告诉我,说是听到来上香的妇人们都在议论,今日严将军娶妇,新娘便是被张宥出妇的孟乔,迎亲的撵车已经到城门口了。

    我手里的茶盏跌落,看着瞬间红肿起来的手背,我竟感觉不到疼痛。

    我的双手染满鲜血,哪里还知疼痛,苦心算计了这么大一场,临了,他还是要娶她,无畏自身前程,无畏无尽流言,无畏她已是不洁之身,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娶她,真好!